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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動機

  方鸻略一思索,最終向對方點了點頭。倒不是為了什么冒險者的責任感,也非是為了完成任務,而是灰質生物的異動讓人感到反常,他想要弄明白灰域內究竟發生了什么。

  “等一下,”那一直以來唱反調的家伙再一次發出抗議,斬釘截鐵地咕噥著,“我還沒有同意,這和事先說好的不一樣,你們應該先護送我們到任務地點。”

  方鸻沒去理會這喋喋不休的無腦僵尸,反正對方要么留下來和精靈們一起阻擊灰質生物,要么和他們一起走,他知道對方該作何選擇。

  眾人沿著山谷之間的那條小道繼續向前開進,由于之前已經走完了大半的行程,因此他們其實沒花多少工夫就抵達了目的地。

  周圍森林之中枯朽樹人的蹤跡猶如重重鬼影,它們在水晶化的林地之間探頭探腦,不像是漫無目的的游蕩,更像是在試探什么。

  顯然方鸻并不是頭一個發現這一點的人,有人前來告訴他:“那、那些東西像在周圍監視我們,它們……它們像是……像是在阻止我們什么。”

  “別去管它們,”方鸻搖了搖頭,“你疑神疑鬼反而中了它們的詭計,先建立好基礎的工事,等指揮官他們趕來。”

  “可是……”‘它們的詭計’顯然加重了那個工匠的猜疑,與無腦的怪物對抗和與狡詐的野獸對抗,顯然后者更能讓人人心惶惶,他有點結結巴巴道:“這里只有我們……光依靠工事,我們也沒辦法和那些東西對抗。”

  “不用擔心,”方鸻安撫他道,“交給我們,在精靈們趕到之前我會保護好各位。何況灰域對各位的影響沒那么大。”

  他回頭去對夜鶯小姐說道:“愛麗莎,妲利爾,你們到森林之中去看看。”

  兩人點點頭,依言而行。而方鸻說完之后,也穿上魔導手套,帶上了久違的孤王之傲,從帝國返回之后,他就已經花時間修好了這東西。

  他舉起手,那工匠有點呆呆地看著他,像是平地里忽然起了一陣風,但那其實是他大衣下面發條妖精振動翅膀所發出的聲音。

  它們像是甲蟲一樣一只只從他口袋之中爬出來,扇動著鉸鏈聯接的羽翼,飛上天空,穿過那個工匠左右,飛過這個臨時的營地,向著森林之中飛去。

  許多人都看到了這一幕,不由停下來駐足旁觀,不少人都知道這個工匠團的領頭人是一個由率光之子派來的戰斗工匠。

  但在見識過這成群結隊的發條妖精之前,人們其實很難想象自己的領頭人究竟是一個怎么樣的人。

  從方鸻身邊飛起的發條妖精當然不止來自于他大衣下面。

  那口袋里畢竟也不是什么無底洞,而其中絕大部分其實來自于信息化水晶的投影,它們形成三個波次,猶如黑云一樣掠過眾人頭頂,每一團黑云之中都有超過數十只妖精。

  它們在森林上空分散,像是鳥群。不是每個人都見過這樣的場景,雖然率光之子也有戰爭工匠團,可……那不太一樣。

  這一次它們的操控者只有一個人。

  人們不由自主地向這個方向投來一瞥,方鸻的來歷很神秘,率光之子在任命他擔任這支團隊的領袖之前并沒有提及任何只字片語。

  這也是大多數人不服氣的原因,畢竟他們從來沒聽說過這么一個人,巨樹之丘的大多數工匠都來自于白樹學會,而這些人互相之間也都知根知底。

  他們起先以為方鸻是精靈廷的宮廷工匠,但現在看來并非如此,因為大家都知道宮廷工匠是一個什么德行。

  那個領頭的家伙臉色明顯變了幾變,再不敢言語了。

  方鸻也一言不發。

  事實上他帶著風鏡,根本沒有看到周遭的一切,目光中只是正默默注視著水晶之中傳回的景象,眉頭都快皺成了一條直線。

  別看他對外人說得那么輕描淡寫,但實際上心中也沒底。

  要他帶著七海旅團的所有人離開,他有十成把握,但要在重圍之下保護兩個工匠團,并在這里建起簡易的防御工事那就沒那么容易了。

  視野之中森林中的枯朽樹人正在匯攏,顯然精靈們并沒有完全攔下它們,或者說不足以完全攔下它們。

  這些東西在森林之中到處都是,數量比人們想象之中要多得多,關鍵是它們并沒有預計之中那么無腦,背后明顯有什么東西在控制著它們。

  是的,這些枯朽樹人正是在試探、在監視他們。

  在他們抵達此地的時候,這些東西就已經開始在周圍的水晶樹林之中匯聚,但它們一直沒有展開進攻。

  這可不是因為膽怯,而是為了不打草驚蛇,意識到這一點讓方鸻有些狐疑。他抬起頭來,很難想象那遠不可見的黑暗之中究竟有什么?

  那里是否矗立著參天的蒼白枝干,并在無光的暗影之中蔓延生長,蘗生成夢魘的形狀。

  而從災難之中滋長的枝干,是否正以同樣的目光注視著這片土地,就像是棋盤上的另一位棋手,它在觀察、學習而后摧毀。

  夜鶯小姐已經返回,并帶回了不好的消息。

  森林之中早已匯聚起了驚人數量的枯朽樹人,換句話說,他們從發現對方起就已經有些晚了。

  而方鸻向她問出這個問題。崔希絲正立于一旁,沉默著觀察著林地的方向。愛麗莎有些意外地看了過來,問道:“這很重要么?”

  方鸻點了點頭。“我們得知道它的來歷是什么,灰質并不是一種生命,寄生、疫病都只是表象,它們是自然失序的倒影。但災枝對這片土地與土地上的人的惡意又是源自于何處,既非種群的對抗,也不是生存與擴張的本能,總得有個來歷。”

  “團長的意思是,災枝如果沒有表現出智慧,那灰域可以視作無序的擴張。但它們在這場與率光之子的斗爭中表現出明顯的企圖,那這種企圖應當有一個動機。如果灰域是一種生命,那生命之間的對抗不需要理由,可它如果只是一種失序的法則,那么這種法則對于泰拉卡上生命的反噬應當有其理由。”

  崔希絲這時開口道。她和方鸻一樣,每一個煉金術士都應當對于以太理論有其本質的了解,圣選者在這方面雖然要薄弱一些,但也不是一概不知。

  “那這個理由是什么呢?”夜鶯小姐問道。

  崔希絲搖了搖頭。

  這個理由可以有很多,如果它來自于亞沙之痕,來自于蒼翠,那它對于這個世界的惡意是與生俱來的。

  如果它來自于一位消亡的神祇,那么它就是凋亡之亡,將生之死,是圣白之樹的癌癥,是死亡本身,而死亡本身不需要理由。

  可如果都不是,那事情就變得有意思起來了,那個答案就可能正像是艾林所告訴他們的,就隱藏在這片森林下面。

  “所以災枝表現出意圖反而暴露了它自身的來歷?”愛麗莎喃喃自語了一句,“你們煉金術士是這么看待這回事的?”

  “并非如此,”崔希絲再搖頭,“你看那些工匠對此有所察覺么,選召者是速成的,他們只在乎強度,對理論上的東西漠不關心。”

  愛麗莎看了她一眼:“你和團長不也是?”

  崔希絲也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身邊這個男孩,實際上方鸻又長了兩歲,已經算不太上是少年了,只是令人遺憾的是個頭沒怎么變化。

  大公會的青訓營精英的教育與其他人不太一樣,其實軍方也很注重向原住民一樣培養他們的選召者,這幾乎是公開的秘密,但一般人就沒這個講究了。

  不過她忽然想到方鸻的經歷,心中又有些釋然了,對方原本也是沒有系統的。

  “那原住民的工匠不也沒有察覺?”

  “這就和水平有關了,”崔希絲答道,“你應該知道,原住民的成長比我們慢,其實那個精靈工匠大師應當有所察覺了。”

  方鸻這時回過頭來:“愛麗莎怎么看?”

  “我認為有一定道理,森林之中的枯朽樹人是表現得有些反常,”夜鶯小姐輕描淡寫地答道,“只是比起這個來,我們是不是應當先解決迫在眉睫的麻煩?”

  她隱晦地指出兩人擔心得有些太過長遠了,與其考慮這些有的沒的,不如考慮一下他們眼下該怎么度過這個危機。

  方鸻向森林方向看去,心想也的確如此。

  二團正在那個方向布置,在愛麗莎回來的時候他們就布置好了一道防線,羅昊和梅伊在指導他們,妲利爾也留在那個地方。

  他們所在的這個地方背靠著一座小山丘,類似于一道河灣的內凹處,只是這條河流早已干涸或者改道,只留下平坦的河床。

  這里是周邊一系列復雜山谷的出口,在這里設立一道防線便足以卡死這個隘口,而從此地往北或往東都是一片坦途,率光之子顯然早勘察過這個地區。

  只是離這里最近的水晶塔尚有六七公里,顯然精靈們其實原本并沒有準備好這一戰,而這也是為什么他們必須要這里的原因。

  倉促的準備。

  這又是一個壞兆頭。

  屬于他們的好消息真不多,但若非如此艾林·鐵心又怎么會把重任交給他一個外人,戰爭就是充滿了意外,每一方都盡量利用手頭的資源,然后等待對手犯更多的錯。

  因此方鸻也不好強求什么,他知道這對于自己來說反而是一個機會。

  他收回了視線,之前放出發條妖精當然并不是為了偵查那些枯朽樹人,有愛麗莎和妲利爾就夠了,他是為了勘察附近的地形。

  精靈們的前進基地像是一座星堡,其規格是一定的,它一定包括一座主堡與數座三角外堡,并設立魔導炮臺,在中央豎立水晶塔。

  前進基地的核心就是這座水晶塔,至于堡壘本身的形制可以有大有小,可以有四座炮臺,也可以有十二座。

  外堡一般高五米內堡高七米,其間有三道溝壑,主溝壑深兩到三米。

  這樣的工程量放在地球上當然不是區區幾十個人可以完成的,但這里是艾塔黎亞,這里有魔導技術。

  煉金術士們有的是辦法平地建起一座堡壘。

  類似的前進基地在第二世界讓其他賽區吃盡了苦頭,因此方鸻對其也十分了解。

  他讓工匠們將前進基地設立在河灣的出口處,那里的射界更好,而且距離森林有一段距離,又卡死了山谷的隘口。

  而當發現工匠們開始建設這座要塞之后,森林之中的枯朽樹人立即發起了進攻。

  方鸻通過發條妖精觀察了那個方向,森林邊緣正浮現起一條灰白的線,那條線其實是由無數枯朽樹人構成的。

  就像是河水又一次充溢了干枯的河床。

  遠遠看去,河面上泛起一道灰色的浪潮。

  工匠們找到他,告訴他在這些怪物抵達之前他們不可能建起基礎的防御工事,問他要不要先建立一道矮墻,或者一條塹壕?

  方鸻轉過身,向那方向看去。

  夜行者的工匠團顯然也不傻,他們自然明白森林之中的灰質生物不會給他們太多時間,因此先建立了一座簡易的堡壘。

  而那座堡壘即便是在主體部分完工之后,也可以充當外圍的三角堡,因此并不會浪費。

  只是即便如此,森林之中的枯朽樹人還是沒給他們完工的機會。

  但方鸻仍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不用。

  “可是……”那個工匠顯得有點為難,他回頭看去。

  工匠團帶來了不少大型設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兩臺行星爐,是由兩個大號的信息化水晶裝載的。而借助這兩臺行星爐,他們才能在平地上建立起堡壘。

  此刻這些工匠都聚集在那兩臺行星爐旁邊,看著他。

  而方鸻順著對方目光,則看到了先前那個喋喋不休的家伙,在人群之中鶴立雞群。

  又是這個家伙。

  “我們沒時間建立一座完整的要塞了。”那個工匠這才對他說道。

  “不,你們有時間,”方鸻知道,自己必須安撫這些人,他看著人群之中那個人道,“聽我的,我才是工匠團的負責人,你們要考慮好的只是如何執行命令,至于任務失敗與否由我來負責。”

  “我清楚你們中大多數人都是圣選者,而且沒有一個精靈,成敗對于你們來說不過是一個任務。但如果你們抗令,即便是做對了也會被送上軍事法庭。”

  “你們可能不在意這個,但你們要考慮你們背后的公會,我猜你們有各自的指標,多的話不用我多說了。”

  他目光從這些人身上一一掃過,他已經很清楚大公會是如何運作了,這些人是夜行者下屬的工匠,但工匠團并不只有他們。

  而這些人并不清楚率光之子究竟給了方鸻多大的權限,也不清楚他的威脅是否作數,理論上他們可以抗命不從,只要他們擔得起責任。

  但他們并不是什么明星選手,具體到每一個人身上,沒人想要站出來背這個鍋。

  即使有人慫恿也不行。

  那個工匠沉默了片刻,這才點了點頭。而方鸻則從人群之中找出那喋喋不休的家伙,對對方說道:“我需要你幫一個忙。”

  那人有點匪夷所思地看著方鸻。

  但方鸻并沒有理會,自顧自地說道:“我會給你一個團的人手,你負責指揮他們,你不用管任何事情,你們的唯一任務就是優先建立起中央水晶塔。”

  “憑什么?”對方的語氣有些干巴巴的。

  “你辦不到?”

  那人想要說什么,但想了想還是沒有出口,這里的確只有他才能負責這個任務。

  當然最關鍵的是,方鸻給了他一個團的人手。

  “辦得到么?”方鸻問。

  那家伙輕輕哼了一聲,“前提是你能攔下那些樹人。”

  方鸻點點頭。

  放在過去他肯定不會理會這家伙,但在這個地方也只有這些人才能負責建起這座水晶塔,這個人其實也是這些工匠之中除他與崔希絲之外,等級最高的煉金術士。

  而傳送水晶塔是銀鏈島學會的專屬理論。

  處理完了這個不穩定因素,方鸻也松了一口氣,要對付枯朽樹人簡單,但他要完成這個任務就得指望這些夜行者的工匠。

  他揉了揉眉心,耀光之廷的精靈還真是會給他找麻煩。

  回到七海旅團這邊,接下來就是考慮該如何應對災枝的進攻,那些枯朽樹人并不算什么,但這次進攻顯然只是一個開始。

  從枯朽樹人出現開始,他就知道率光之子在計算災枝,而灰域顯然也早已察覺了這一切,它將計就計在利用精靈的錯失。

  可還說不好究竟誰更棋高一著。

  第一波進攻不出預料地被輕松擋了下來,二團的戰斗力比方鸻想象之中還要更好一些,關鍵是軍方派來的那幾個人水平很高。

  不過更關鍵的是精靈們回來了,那位精靈指揮官帶著率光之子的圣白弓手從森林一側出現,用三輪箭雨在那里打開一道口子,隨后讓半獨角獸騎士沖鋒,直接擊潰了灰質生物的陣線。

  正如之前所言,枯朽樹人不過是些低階灰質生物,而灰質生物在質量上往往是比不過同等數量的凡人軍隊的。

  更不用說耀光之廷的率光之子。

  它們往往靠數量取勝。

  那位精靈指揮官騎著獨角獸,正踏過戰場上一地的灰白碎片。她來到方鸻面前,然后翻身下馬,對他輕輕點了點頭,像是在贊許。

  然后她取下頭盔,帶來的消息卻并不那么樂觀,“情況有些不太對,這附近的灰質生物并不像是情報中所說那樣全去了南面,它們……正在向這個方向圍過來。”

  “這和計劃當中的確不太一樣了,”方鸻問道:“是不是要考慮撤退?”

  精靈女騎士用淺紫色的眸子看著他,“……不,待會我來組織防線,你們能在短時間內完成這座前進基地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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