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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0章:不想再沾江湖事

  面對李道云的疑惑,嚴九無奈一笑,道出了自己到了港城之后的過往。ge

  在劃撥到了湯恩伯部之后,跟著部隊嚴九參與了幾次大戰,可謂是九死一生。雖然越打離家越遠,不過當時國難當頭,一個小小的個體也沒有辦法。可是后來豫湘桂戰役湯恩伯部潰敗,整個部隊都被打散,顛沛之中嚴九一路被裹挾著,就到了廣東。

  從東北到廣東,幾年之間,隨著炮火和血肉,嚴九竟橫跨了整個中華。人不是機器,全憑著一口氣兒。

  眼看著自己距離家鄉越來越遠,嚴九終于累了乏了。當時的潰兵流向主要有兩個方向,一個是滇西。這一部分人大多被重新組織起來,參加了入緬作戰,大部分人在野人山里邊兒流盡了最后一滴血,少一部分則是成為了遠征軍,在緬甸抗戰寫下了抗戰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可是嚴九和當時的同袍們走的是另一條路;在廣東被打散之后,嚴九和幾十個袍澤弟兄在廣東茍延殘喘了一陣子之后,內戰爆發。徹底厭惡了打仗的一批人,就在這個時候當了逃兵,偷偷的跑到了港城。

  那個時候的港城雖然也動蕩,但是大英帝國余威尚在,卻是沒受到多少波及。

  像嚴九這樣的人,在那個時候可不少。他們大多是泥腿子出身,沒打仗之前都是地里刨食過活,參了軍之后除了扛槍打仗,仍然是沒啥本事。就這么的,一群不被社會所接受的人組織了起來,成立了幫派。

  靠著打仗時候那一股子狠勁兒,以及不拼命就活不下去的窘迫,這批人硬生生在港城打下了一塊地盤,靠著碼頭討了一份生活。

  站穩了腳跟之后,嚴九曾經有過一個相好的。亂世之中民不如狗,雖然港城受戰爭影響不大,可是大部分人仍然過得不好。當時那個相好,就是在碼頭邊兒上的暗娼。

  當時嚴九是真的想安定下來,有個自己的家。那姑娘也不是什么浪蕩成性的,敞開褲襠做生意,也無非是為了求口吃食。

  可就在那姑娘脫了旗袍換了粗衣,想跟嚴九一心一意過日子的時候,碼頭上火并,在社團里做飯貼補家用的姑娘出了意外,死了。

  對于嚴九來說,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就三個;

  在自己小時候父親去世之后,一個女人拉幫著一雙兒女硬生生從山東跑到了東北,讓自己活了下來。另一個是自己姐姐,在娘親死了之后把自己樓懷里藏在水缸里,躲過了日本害。最后一個就是這相好,給了自己刀口舔血那些年一直心心念念的一個家。

  這三個女人,在不同時期給了嚴九同樣的,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從自己沒過門兒的媳婦一死,嚴九心里邊的希望沒了。

  沒了希望也就不想要命。

  打那以后,碼頭上每次和搶食兒的干,嚴九都沖在第一個,做起事情來比誰都狠。雖然在社團里邊兒他不是歲數最大資歷最高的,可是人狠,而且老嚴家祖上都是大夫,嚴九雖然沒從自己那早死的爹爹那繼承下來醫術,卻也識文斷字兒。

  靠著這兩優勢,兩年下來反倒是成了頭。

  都是那個時代過來的,各自都有自己的一番經歷。可得知嚴九那些年遭的難,受的罪,李道云仍是唏噓不已。

  舒華,這些年你受苦了啊。

  抹了抹在眼眶里邊兒打圈的眼淚,李道云嘆了口氣。

  嚴九則是擺了擺手,苦笑道:二鳳死的時候,我就想明白了。這輩子,我可能就是克親的命。與其得而復失后肝膽欲裂,還不如自己一個人干凈利落。所以再往后,雖然也有過女人,可是從來都沒過心。就這么,幾十年也就過去了。

  李道云點了點頭。

  在這一點上,他和嚴舒華有共同之處。

  轉既,想到嚴時琳和嚴時強,李道云又是不解:那照你這么說,時琳和時強是怎么回事兒?

  你比我好命。雖然我姐沒的早,可是至少還給你留下了個子嗣,活著也有個念想。

  握緊了嚴時強的手,嚴九拍了拍嚴時強的手,嘆道:這孩子當初被人扔在了船上,是我撿來的。

至于時琳  講到這兒,嚴九的目光有些復雜。

  雖然李道云的出現,讓他感覺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并不是一直孤單,至少還是有人念想著自己,一直沒放棄尋找著自己。

  可畢竟,跟李道云才相認了不到一天時間。對于這個姐夫他自己也就知道個大概,一些秘密,他不想談及。

  至少現在,不想。

  時琳也是?

  嚴九雖然有所保留,可是李道云不一樣。

  這么多年,雖然完全沒有嚴舒華的消息,但是這個自己發妻彌留之際托付給自己的人,他卻從來沒有忘記。所以在他心里邊兒,嚴舒華就是自己的親人。

  這么多年,一直都存在——哪怕沒找著。

  那倒不是、嚴九擺了擺手,可是明顯不愿意對這件事情多提,只是應付道:時琳的父親是一位老哥臨終之際托我照顧的。我本心存僥幸,想著跟這孩子相依為命,到老了也算有人給我送終抗幡吶。可是我沒你那么好命,時琳的父母在她剛出生不久,也遭了難。留下時琳一個娃娃唉。

  聽到這,李道云不想多說什么了。

  他自己一個人把李友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就覺得很不容易。可是想想嚴舒華一聲的曲折崎嶇,他還真就覺得,自己的命相對而言還算不錯!

  揉了揉發木的眼皮,想著護士也這世間應該已經休息,將病房的窗戶打開,李道云吧嗒吧嗒的抽了袋煙。

  就算是再簡要的說,這也是一個人幾十年間的經歷。

  這一聊,便就聊了整個晚上。不知不覺間,窗外的東方已經露出了魚肚白。

  維多利亞港的燈火亮了一整晚,但是在這凌晨之際,除了遠處燈塔和零星幾處街燈,也都盡數熄滅。

  港城,在迎來又一個黎明之際,倒是顯現出一片霧氣蒙蒙的暗淡。

  想著昨天李憲在醫院門口和自己說的,關于嚴時強這一次出事的原委,李道云看了看坐在病床邊上,因為心疼而皺紋縱橫的臉上兩腮不時抖動的嚴舒華。

  舒華,眼下這件事兒,你打算怎么辦?

  面對這個問題,嚴九一愣。

  看著病床上的孫子,眼中瞬間浮現出一絲足以讓人窒息的狠厲。

  可是轉瞬,這種狠厲又隨著什么顧忌,而慢慢消失得無影無蹤。

  最后,只化成了一聲嘆息。

  算了吧。平安就好。因為社團,我丟了二鳳。因為社團,我丟了時琳的爸爸。江湖上的事,江湖上的人,這輩子我不想再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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