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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章何的鍋

  “諸位到此,舊怨勿論。蔡某人邀請各位來,即是救難,也是發財。還望各位暫且拋下舊怨,同心協力。一齊應對紅毛。”

  蔡牽拱手,朝場上場下的南洋群盜說道。

  “蛇無頭不行,有個領頭才好做事。倒不是說,當了盟主,就能頤氣指使,事到臨頭,還得大伙商量,可總要有一個,讓大伙服氣的人,來拍定主意。“

  話音剛落,有人插嘴。

  “蔡老板,蛇無頭不行的道理,我懂,可有句話,我不得不問。”

  說話的是白底幫幫主,距離場上的人很近。

  “弟兄們都沒走,自然是想摻和一手。也眼饞紅毛子的賞金。幾位大頭領,誰當盟主,也輪不道我們這些小魚小蝦,可有一個人,坐在這桌子上頭,我不太服氣啊。”

  “愿聞其詳。”

  蔡牽一躬身。

  幾位大海盜都穩如泰山,他們的名聲,或是祖代積累,或是親拼,都遠遠超過一般的海盜勢力,有底氣面對任何人的責問。

  唯獨秀兒,聽到這話心頭亂撞,手心的汗,出了一層又一層。

  李閻敲了敲鄭秀兒的椅背。沖她笑了笑,毫不在意似的。

  鄭秀兒握緊了沖拳頭,點了點頭。

  “我不服氣的,正是蔡老板你!”

  白底幫幫主這個發難,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蔡老板富可敵國,手下的伙計,也個個是高深莫測,可問題是,你不是海盜!拿行里的話講,你不是這料碼!”

  這話一說,場上又亂了,可也有不少人暗自點頭,的確是這么個理兒。

  其實蔡牽手底下真那么干凈?當然是扯淡,能在這片海上討出名堂的,個個都是心狠手黑的主,前朝的時候,他蔡氏先人侍奉火鼎公婆的時候,拿土族和客商作活祭,搶了貨物,把人扒光了用大鼎燙死,手段之惡劣,比起任何海盜都要殘忍。

  可蔡牽心存高志,他執掌天舶司以來,手下直接劫掠客商的活基本看不到了,蔡牽又有官身,所以白底幫幫主這話才有這么一問。

  “要說,蔡老板你是官府和南洋海盜的中間人,介紹我們幫官府打跑紅毛子,那沒問題,可說你想當我們的盟主,甭怪你家財多少,我白底幫第一個不服!”

  蔡牽聽得仔細,臉上也沒什么表情,白底幫幫主這話說完,頓時有人聒噪起來。

  “對,蔡牽不是我們這碼!”

  “你沒資格爭盟主!”

  叫囂之余,有不少冷靜的海盜,把目光放到在妖賊的身上。

  昨夜白底幫幫主登上了妖賊的船,這事不少人都知道,此刻白底幫朝蔡牽發難,不用多說,八成是妖賊的指示。

  再看妖賊章何,眼觀鼻,鼻觀口,泥塑似的。

  “誰說蔡牽沒資格爭盟主!?”

  這聲音蒼勁,沙啞,卻透出去好遠,一時間沒人說話。

  一個扶著拐杖的老頭子被蔡家的胡姬攙扶著走了出來。須發皆白,眼窩深陷,眸子清亮,不時咳嗽兩聲。

  “徐爺?”

  白底幫幫主沒忍住驚呼。

  場上的人站起來大半,尤其是不少資歷較老的海盜頭子。臉色都驚訝又恭敬。

  “真是徐爺!”

  這位老人家,諢號關刀徐,資歷之老,可以說駭人聽聞。

  一百多年前,官府攻占寶島,東寧國滅亡,鄭氏將領流亡珠江口一帶,前后策劃過幾次起事,后來事敗,勢力逐漸凋零,直到有人認清差距,開始轉為海上經營,開始打的也是反清復明的口號,其實干的還是海盜的勾當。

  所以百多年來,哪個刀口舔血的,殺人害命的海盜,都樂意扯一句寶島鄭氏的旗子。這固然在一定程度上,壞了國姓爺的名聲,可那些轉為海上經營的海盜。也的確扭轉頹勢,開拓了一番基業。

  不錯,正是五旗聯盟。

  這位關刀徐,是五旗聯盟第一代的領軍人物之一,金盆洗手已經三十年。算起來,今年得有九十歲了。

  “干爹。”

  蔡牽畢恭畢敬。

  關刀徐嗯了一聲,轉身面向群盜。

  “蔡牽,是我的徐某人的義子,你說他不算海盜?你是哪一支?嗯?”

  要說海盜也論資排輩,講一個正統與否的話,出身寶島的五旗聯盟,是最根正苗紅,也最受人推崇的海盜勢力。不少老海盜心里念念不忘地,還是東寧國寶島鄭氏一族,說白了,貼近這一支,那就是反清的義軍,不算這一支,可就是真是下三濫了。

  這也是為什么,李閻把鄭秀兒推到臺前的原因。

  白底幫幫主啞口無言,訥訥了一會兒便坐下了。

  紅旗幫的人面無表情,十夫人生前,老早把紅旗幫里觀念陳舊的老人清理了一個遍,高里鬼又是十夫人死忠,對這幫子遺老沒什么感情。

  蔡牽攙著關刀徐,好一會才把他送了回去。

  這么一鬧,再有人質疑蔡牽的資格,也不好開口了。

  不少人去瞄妖賊章何的臉色。

  這次出于妖賊授意的試探,算是被蔡牽正面懟了回去,乍看上去,被打臉打得啪啪響的是白底幫主,可其實,就是章何。

  “那么,沒別的問題了,我就跟大伙商量商量,這盟主的位置,怎么論才公平……”

  蔡牽正說話,朱賁拿袖子遮著臉,朝臺下某個位置瞪了一眼。

  臺下有個人,攥著拳頭猶豫了半天,眼看蔡牽要往下說了,朱賁又使了眼色,一咬牙站了起來。

  “蔡老板且慢!”

  蔡牽三番兩次被人打斷,臉上卻一點怒氣都沒有。

  “這位兄弟看著眼生,有話不妨直說。”

  “那個女娃娃,她憑什么爭盟主!”那人手指戳著鄭秀兒的方向。

  立馬有五旗的弟兄不樂意了,剛要罵街,只聽得那人接著大喊:“十夫人跟天保仔勾搭成奸,你們都說這是鄭一拐龍頭死后的事!我看可不見得!沒準,這女娃娃就是天保仔的種!根本不是鄭氏后人!”

  鄭秀兒臉色慘白一片,嘴唇也不住哆嗦。

  這話一出,整個場子徹底炸了,不少人目露兇光,但也有的人沉吟不語。更多的人。把目光注意到了……

  妖賊章何的身上!

  白底幫幫主昨天晚上去了妖賊的船,毫無疑問,攻擊蔡牽就是妖賊的指使。

  那這次質疑鄭秀兒的,是誰?

  還得是妖賊章何啊!

  在外人看來,朱賁和紅旗關系不錯,蔡牽和紅旗也是合作關系,林阿金得快一百年沒跟五旗的人打交道。

  只有妖賊,和紅旗這兩年都快打出腦漿子了。

  這時候有人往鄭秀兒身上潑臟水,背后主使準是章何啊!

  那人喋喋不休,鄭秀兒咬緊下唇,眼眶里有眼淚打轉,一道匕首恰如流光,準而毒辣地戳向那人的嘴里。

  李閻露出滿口森森白牙,正是他出的手。

  若是心思陰沉,愛惜名聲,為免被指心虛,應當保持冷靜,找出主使再報復,可李閻向來不信這套,去他媽的人言,剁你一個小嘍啰,還需要瞻前顧后?

  可出乎李閻意料之外的是,他匕首剛剛出手,那人的腦袋像是爛西瓜似的,憑空炸開,黃白腦漿濺了旁人一臉。

太平文疏·王靈齏  章何陰沉著臉,放下手指,滿場寂靜的海盜,都楞楞地瞧著他,

  “我最近啊,給人家背黑鍋……背怕了。”

  章何慢條斯理,嘮家常似的。

  “你蔡老板自己演出雙簧,我睜只眼,閉只眼。白底幫敢算計我,我秋后算賬,可是這個……”

  他指了指地上的無頭尸體。

  “這算個什么東西?造謠生事,想讓五旗憑白再記恨我一筆?不掂掂自己的斤兩。”

  章何目露兇光:“我章某人做事,從來不屑玩這種腌臜伎倆,有什么招數,當面鑼,對面鼓,想玩陰的我接著,受死的時候,別裝傻……”

  朱賁干笑一聲:“章都護,你說就說,你瞪我干啥?”

  妖賊連連冷笑,不再看他,轉過頭,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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