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不必再說,李鎮撫,小高功,我們出發吧。”
一名瘸了左腿,扎一個枯白發髻的老皂役開口催促。
“好。”
朏胐應聲,一行八人,在眾人目送下上山。只有魏洗海心中嘆氣,區區八人,如何對付得了滿山如狼似虎的妖魔鬼怪?
走了約莫大半柱香的時辰,四下是黃潭黑土,一個個奇形怪狀的老槐樹張牙舞爪,道旁伏著牛羊白骨,透著森森鬼氣。
李朏身后,跟著六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鮮亮華貴的龍虎法袍也掩蓋不住他們垂垂老矣的面貌和舉止。
驀地,隊伍末端,一名帶著白色獨眼罩的老婆子突然一偏頭,盯著路邊一只在骷髏頭里鉆進鉆出的透明蝎子,怔怔看了好一會兒。
“一氣婆婆,怎么了?”
朏胐轉身問道。
這老婆子咧嘴笑了笑,臉上的皺紋深得能夾死一只蒼蠅:“無事,小高功盡管上路。”
朏胐應了一聲,他和李閻走在隊伍前面,那幾個老家伙零散跟在后面,只是拐了一個角的功夫,這戴白眼罩的老婆子便不見了。
其他老家伙臉色如常,好像完全沒發現少了一個人,依舊跟著朏胐向山上走去。
乾光洞,小泉廳。
假山流水,鮮花錦促,黃琉璃燈盞下頭,擺著幾十張宴客的八仙桌子。
一團不停流轉的污泥臥在板凳上,眼巴巴盯著旁邊,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查小刀,不是啪嘰啪嘰嘴。
“這世事真是無常,一個月前,查兄弟還是大寧衛的兵,誰知道今天,我們又坐到一張酒桌上了。”
風雪神哈哈大笑地拍著查小刀的肩膀。
查小刀左看一眼菜根泥,右瞧一眼風雪神,也只得報以一個笑容。
“你平時住在哪里?”
“西北,昆侖山。”
曹永昌正和一只周身赤色的牛角惡鬼聊得正歡,并不見外。
“平時你咋生活呢?”
“吃牛羊,偶爾有游牧的人不開眼,也改口味。”
牛角惡鬼悶悶地回答,臉色古怪。眼前這孩子身上除了淡淡的人肉味,聞不到別的。可能受到金山老祖邀請的的,怎么可能是個普通小孩子?曹永昌問一句,這牛角惡鬼也只能回答一句,場面尷尬極了。
“彌陀佛!”
耳健連大跨步走到曹永昌面前。
“小施主,我們好久不見吶。”
曹永昌也很客氣,連連作揖道:“老和尚好。”
查小刀見到曹永昌同食人惡鬼也能談笑風生,并沒什么不適應。也就放心地收回目光,轉而望向對面。
那里坐著個自斟自酌的黃袍書生,見查小刀看自己,便沖查小刀笑了笑。
正是胡三。他被秦城隍打傷根基,原本沒有數百年的休養很難恢復,但是他向金山老祖討了一支金丹參,因此痊愈。
“列位。”
酒席上亂聲沸騰,這人聲平淡沉靜,卻能清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里面,場面為之一肅,正是金山老祖。
金山身旁,圍坐著九翅蘇都,花青太歲等一干義子干兒,他自己穿一身淡黃色的綢緞,像是個儒雅的官老爺。
“諸位能來赴宴,金某人蓬蓽生輝。我這些孩子,平日也不全在身邊,這次也都回來了。我給諸位引薦一番……”
他揚手向蘇都:“這是我新收的干女兒,是我第十四個孩子。無論以前如何,她以后是我伏龍山乾光洞的人,諸位行走天下,多多照應,權當看我的面子。蘇都,見過各位。”
蘇都施施然站了起來,沖酒席上的諸多外道嫣然一笑。
這時候,金山這桌上站起來一名穿藍皮襖,鷹鼻闊目,紫色眉毛的男人。
“我新認了十四妹,老哥我也沒甚拿得出的,便送個小玩意兒,聊表心意。”
他掏出一顆玫紅色的碩大珍珠,沖在場的諸位說道:“這顆北海玄珠,水元的妖物最愛,十四妹拿著裝飾也是好的。”
曹永昌不知道什么時候湊了過來:“這人是玄皮犼,天生異種法力高深,足有兩千年道行。”
查小刀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曹永昌哈哈笑道:“我都和這些人混熟了,什么打聽不出來?”
說罷,曹永昌壓低聲:“這玄皮犼才從山西回來,給金山老祖拿了六塊龍虎旗牌。還有啊,在場這些人,加起來少說也藏著幾十塊龍虎旗牌。都是讓金山老祖或請,或逼來的。”
九翅蘇都盈盈施禮:“多謝五哥。”
說罷,她收下珍珠。金山老祖其他義子也紛紛出言,金錢青牛送了一只百年狼毫筆,三昧金鳳送了自己的一只金羽,自了道人送了一只翡翠白菜,電蛟送了一塊渡劫蛟鱗,鬼頭貘送了一對粉紅繡球……
其中最珍貴的,是云鴆送的一顆如意金丹。查小刀看過后,發覺這丹藥能給人附帶一個名為“鴆”的永久狀態,能以毒做補,草木金石,毋論藥性沖和,都能化為藥性精華,裨益自身。更可解天下百毒,連查小刀見到都心動。
至于其他受了請帖來的外道,也紛紛獻上賀禮,其中各色珍貴補藥,金石奇物叫人眼花繚亂。查小刀大概估算,單是這些賀禮,就價值近萬的閻浮點數。
一派其樂融融之際,一個手腳套金環的七寸小人突然跳了出來,尖聲尖氣地道:“適逢金山老祖喜得義女,俺也有一樁好寶物,要獻給老祖!”
卵二姐咯咯笑道:“燈草將,我還道你哪里去了?四年前不是我義父援手,你早叫那朝廷的官差給撕巴了,這次來給我義父賀喜,你可不能拿些尋常物件糊弄他老人家。”
“自然不敢。”
這名叫燈草將從桌子底下抄起一個大包裹來,大概有足球大小,他拆開包括,只見沖天的血光爆耀而出,四塊龍虎旗牌映得眾人臉色通紅。
胡三瞇了瞇眼,低下頭沉吟不語。
“這四塊,是正經八百的天師道龍虎旗牌!只要隨身帶上一塊,那些牛鼻子的法術便不靈了,俺試過,當真如此!現在俺一塊不留,統統獻給老祖!”
他話音剛落,也不知道從哪里兒傳來一句刻薄話。
“嘿嘿,燈草你耍得好雙簧,是要誑我們的旗牌,一并充當賀禮交給伏龍山吧!”
燈草將聽得破口大罵:“哪個烏龜兒子背后嚼舌根!你站出來,瞧我不撕爛你的嘴。”
金山不為所動,只瞟了那四塊血色旗牌一眼,卵二姐急忙過去,把東西呈到金山老祖面前。
金山拿食指探了探旗牌,喟然一嘆:“燈草兄弟有心了。我的確是和人家說過,我要尋這龍虎旗牌,有大用處。這關系到一樁與我等同道休戚相關的生死大事。是稍后要說的。燈草兄弟既然先拿出來了,便現在說罷。”
他話音剛落,三昧金鳳張口吐出上百只紅色火鳥,先成群結隊去了洞后,沒一會而,這些火鳥便銜來寶光四溢的金丹參,足有將近三百支,統統落到金山面前的桌子上頭,堆得冒尖,那碩碩光彩,叫人不能移開眼球。
“與我相熟的同道,都知道我伏龍山下頭,有一株地火金株:長有天生的金丹,但硬若金剛,根本無法吞服。只有配上我的秘術調理,方才長出有這金丹參。王母娘娘的蟠桃,那是話本故事。可這金丹參,諸位當中,是有人吃過的。”
金山伸出一只手:“這地火金株生了四千余年,才結出不到五百枚金丹,我伏龍山窖藏,統統在這兒了。”
場上有人呼吸粗重起了,還有的人不時興奮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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