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為替她著想,替兒子著想,程池才狡兔三窟般地請了秦大總管重新修繕老宅。
周少瑾在心里嘀咕,卻不好跟集螢說什么,那略帶幾分然窘然的神色落在了集螢眼里,就變成了無奈。
集螢向來很喜歡周少瑾,自然不想讓她為難。頗有些后悔自己的快言快語,她立刻把對程池的不滿壓在了心底,和她說起她來京的事:“反正你以后有什么事記得要跟我說。秦子平馬上要調到順天府來當捕快,長輩們給我們在西直門那邊買了個二進的小宅子,我的事也忙得差不多了,再往后,我也只能在家里帶孩子做針線了,你不去我那里串門,我恐怕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你要常去我那里玩才好。”
朝陽門這邊有郭老夫人在,主仆有別,秦家又做了程家那么多年的仆婦,他們這些小輩見到了郭老夫人不去行個大禮說不過去,可每次都這樣恭敬,集螢又覺得不自在。
周少瑾明白她的想法,抿了嘴笑,輕快地應下了。
因花廳和汀香院那邊還有客人,周少瑾和她說了幾句話,就要起身去應酬來客。
“我留下來給你照顧韞哥兒。”集螢和那些人都不認識,又稀罕韞哥兒,不愿意過去。
周少瑾道:“等會他醒了,還得抱過去給老夫人、吳大學士他們看看。”
“那就讓他多‘睡’會。”集螢不以為然地道,“外面鑼鼓喧天的,你就不怕嚇著了我們的韞哥兒?”
“他可從來不怕這些。”周少瑾說起前些日子沐浴節帶他出去時路過一家寺院在做法事,人山人海的,他扭著身子就要過去瞧熱鬧,不讓還生氣的事。
“那就更應該讓我照顧了。”集螢就是喜歡韞哥兒,“今天是他的生辰,小孩子不懂事,他要是鬧騰起來多沒有風儀啊!”
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周少瑾直笑。
看著那七、八個服侍韞哥兒的丫鬟婆子,也就答應了:“那我們可說好了。他要是吵鬧起來你就趕緊派人去找我,這孩子有時候有點犟。”
“知道,知道。”集螢忙趕她走,一副生怕她反悔的樣子。覺得憑她的本領,還哄不了一個孩子不成?
周少瑾笑著搖頭去了汀香院,只說韞哥兒今天起來的太早,這會兒還睡著,怎么也弄不醒。
那些老夫人、老太太只怕吵著韞哥兒。紛紛讓她不要在這里晃悠了,快回去照顧韞哥兒。
周少瑾如今也知道說話了,笑道:“韞哥兒睡了,我正好在這里多陪陪你們。”
郭老夫人等呵呵地笑,彭城夫人更是朝她直揮手,道:“你去忙你的,你婆婆這里不用你操心,我們幾個老東西正好說說體己話。”
其他幾位老夫人也都讓她“直管去忙去”。
周少瑾安置好了汀香院的茶水點心,這才去了水榭。
今天請的戲班是前些天進宮去給皇太后和皇后唱過戲的“永昌號”,彭城夫人推薦的。唱旦角的小蓮花據說是京城第一名伶,不管是扮相還是唱功都非常的漂亮,點得“游園”,聽得在座的太太奶奶們如癡如醉,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周少瑾不在。
周少瑾不由松了口氣,想到彭城夫人有些小心翼翼地問她程家什么時候開始辦族學的事,她有些汗顏。覺得等程劭成親之后,這件事怎么也要催著程池出面跟程劭商量著怎么辦了。
韞哥兒到了下午申正時分才“醒”過來,集螢抱著他來水榭找周少瑾。眾人逗了會孩子,就開了晚筵。韞哥兒張開手臂喊著“姨姨”。要集螢抱。
周少瑾頗為詫異。
韞哥兒平日里對誰都笑嘻嘻的,可到了掌燈時分要歸屋了,除了周少瑾、程池和郭老夫人,就是自己的乳娘也不要的。
集螢高高興興地抱了韞哥兒。
周少瑾好奇地問韞哥兒身邊服侍的:“這是怎么?”
韞哥兒的乳娘有些惶恐地道:“秦三太太下午抱韞大爺看了堂前的燕子窩。還在后花園里挖了土地讓韞哥兒喂燕子……”
周少瑾直冒汗。
她就知道韞哥兒不會無緣無故地喜歡集螢。
可韞哥兒是男孩子,頑皮一些應該沒有什么事吧?
倒是周初瑾,見韞哥兒居然和剛剛見面的集螢玩得到一塊,奇怪地過來問是怎么一回畫。
周少瑾不好把集螢干的事告訴姐姐,含糊其辭地搪塞了幾句,問起周初瑾回鎮江的事:“……我準備了些東西。你到時候幫我帶去金陵給外祖母他們。”
金陵來一次京城不容易,這次韞哥兒周歲禮,周少瑾只寫了信過去,沒有請他們,他們卻派人送了禮來。
周初瑾點頭,拉了周少瑾一旁去說話:“我聽你姐夫說,程識和程證都來了,當著別人自我介紹程家的人……他們是怎么一回來?”
“別說他們了,”周少瑾苦笑道,“就是洪家的洪大奶奶,也就是程識的舅母也來了。四爺說,我們正好趁著這個機會把關系擺正了――親戚是親戚,熟人是熟人。所以只當不知道程識和程證過來,出去敬酒的時候遇到兩人也只當兩人是不請自來地露出驚訝之色,讓大家都知道就行了。至于說他們非要往朝陽門這邊湊,四爺是長輩,就由著他們湊過來就行了。可要說幫他們說話什么,那是不可能的。京城里的人都是人精,幾次下來心里也就明白了。倒是洪家有點麻煩,話里話外都是暗示二房的程敘老糊涂了,那洪國珍在都察院對四爺也處處透著幾分親膩,反而讓四爺覺得洪家不簡單,可能會和洪家來往。這次洪大奶奶過來,就安排她和宋夫人她們坐三個桌上。”
“那洪國珍的祖父畢竟是做過都察院左都御使的人,四爺如今也在都察院,抬頭不見低頭見,洪家又能賠小心,四爺的確不好甩臉色給洪家的人。”周初瑾還是有點擔心,道,“不過也不能走得太近了,免得生出什么妖蛾子來。”
“四爺也這么說。”周少瑾笑道,“原來不理的,現在就是理了,也就當尋常的同僚走動。四爺可不是那種受了氣不做聲的。”
周初瑾想廖紹棠回來跟自己說,程池在都察院低調內斂不說話,可行事作派卻很有擔當,風評非常的好,一個正四品的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卻比正二品的都察院左右都御史有時候說話還管用……她也就笑笑不再說什么。
等韞哥兒做完了周歲禮,周少瑾這邊都收拾停當了,就派了馬賜過來拿周少瑾帶去金陵的東西。
馬賜如今已是榆樹胡同的大管事了。相比剛來京的那會越發顯得穩重了,穿著繭綢直裰,戴著翡翠玉佩,目光精明外露,不知道底細看著,還以為他是京中哪個鋪子里的大掌柜。
周少瑾問了他幾句話,就讓吉祥叫了樊祺進來陪著馬賜去搬東西。
樊祺這些年也不差,先是跟著向管事,后來跟著秦子集,雖然沒在程家當管事,可周少瑾的陪嫁卻全都交給了他,他的哥哥樊祿老老實實地在家里種地,把樊祺帶回家的銀子都幫樊祺置了地,合計起來也有百來畝了。樊媽媽發了話,說這些地平日里就由樊祿幫著耕種,糧食也由樊祿得,但等樊祺成了親,兄弟兩就要明算帳了,樊祿該出的租子一分也不能少。還求了周少瑾,如果能行,讓周少瑾幫著樊祿和樊祺都指門親事,言下之意,是想讓兩個兒子娶了周少瑾身邊的丫鬟。
周少瑾樂見其成,只是兩人年紀還小,也不急于一時。
送走了周初瑾,周少瑾開始一心一意地準備參加程劭的婚禮。
誰知道這個時候朝陽門卻接到宋景然的父親宋老太爺去世的消息。
“這可怎么辦?”周少瑾急急忙忙地換著衣服,對程池道,“韞哥兒周歲禮之前我抱著韞哥兒去看他老人家的時候都好好的,怎么說去就去了?”
“天氣太熱了。”程池的臉色也有些不好,道,“放了冰覺得冷,不放冰又覺得熱,身體不好的人很難受得住。”他叮囑周少瑾,“韞哥兒還太小,你別帶他過去,就讓他在家屋里玩。”
周少瑾點頭,想著初次見到宋老太爺和程池在船上廢寢忘食地算水位的情景,眼淚不由就落了下來。
程池嘆著氣,扶著周少瑾上了轎,去了宋景然家。
宋家已經除了紅掛了白。
因程池和宋老太爺的交情不一般,宋家人在宋老太爺去世后沒等三天的小殮就立刻給程池報了信,他們去的時候還沒有什么人來吊唁,但卻在門口遇到了從宮里回來的宋景然。
因要面圣,宋景然依舊穿著官服,但神色憔悴,氣色很差。
他看見程池就朝著程池招手,一面示意他跟著自己走,一面道:“我剛才已經去見過皇上了,皇上要奪情,我婉言拒絕了,從明天開始我就要開始守制了。皇上之前想讓我教皇太孫算術,這次皇上舊事重提,我推薦了你。可能過兩天就要旨意下來……”
“給皇太孫講學?”程池訝然。
宋景然沒有說話,沉默著帶著程池徑直去了外院的書房,待小廝上了茶點退了下去,屋里沒有旁人,他這才道:“子川,我一走兩年,朝中不要說兩年了,就是兩日就有一個新變化,楊壽山被貶為庶民,永不錄用,章蕙官宦沉浮已久,行事喜歡審時度勢,如今我只有你可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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