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散逸在空間里的光塵冉冉升起，在天穹上鋪開巨大虛影。
仍然是特蕾希婭的輪廓，面目仍然模糊。
“是的，我不需要你了。”
冷漠的神祇之音在空間里回蕩：“純粹神性已經從你的靈魂中剝離，我被補全了。這還真是超乎想象的事情，赤紅神力果然很擅長解決靈魂層面的問題。看來秩序信仰也得像赤紅信仰那樣，把靈魂歸屬作為信仰的根基。”
“特蕾希婭，現在的你已經成了凡人，只是依靠秩序信仰跟神座的關聯，還能維持選民的狀態。”
“至于你，凱拉斯卓，你不過是將一縷意志附著在那具早該發臭早該化作塵土的身體上，并不是真正的凡人。而且我不是凱姆，秩序神座已經打上了我的印記，你無法操縱我的意志。”
“我不再需要凱姆之心了，我的神祇之心已經獲得純粹……”
“凡人特蕾希婭，還有神性雜質凱拉斯卓，你們對我來說也都無足輕重。不過你們還沾染在神座上，在分潤秩序的信仰之力，你們就是寄生蟲！”
“清除你們是最優先的選擇，至于其他人，全都是妨礙秩序圣光普照費恩的存在，這是不容錯過的好機會。”
“別忘了，費恩世界還面臨著巨大的威脅，所有凡人都該團結在秩序信仰之下。你們這些讓凡人因為信仰不同而繼續紛爭的禍患就該全部清除，我有什么理由不執行B計劃呢？”
羅姆羅斯憤怒的道：“你居然背棄我們的約定！？”
天穹上的虛影蕩動，神祇之音說：“與你約定的是凡人特蕾希婭，而不是我，我是秩序女神特蕾希婭。”
羅姆羅斯眼中噴出灰白光芒，冷聲道：“不要覺得用這種小伎倆就能抹消世界對背棄諾言者的懲罰，哪怕你是善神之首！”
“我代表追求另一種秩序的凡人而來，在神祇的層面上沒什么份量，但我發誓，以圖鐸之名發誓！你敢攻擊這里，傷害到任何人，擁護我的凡人，不僅將把秩序信仰視為邪惡，還將與你的信徒，你的曙光帝國戰斗到底！”
神祇之音冷漠的道：“無知者無畏……”
“我不會容許你這么做的！”
特蕾希婭抬頭高喊：“你知道我能做到什么，你也清楚我會那么做，正如你下定決心要動手一樣！接受我的靈魂，讓我和你一體吧！”
凱拉斯卓長嘆道：“特蕾希婭，這是我該做的，不該讓你來替我承受這樣的命運。”
裝束古樸，身材窈窕，面容秀麗，淺灰長發披灑，顯得柔弱溫婉，洋溢著善良與仁慈的氣息。只可惜慘白得毫無血色的肌膚，讓凱拉斯卓看上去毫無生氣。從胸口正中到后背的貫通傷口赫然醒目，那是厄迪斯之脊刺出的，那件兇器還被小紅貪墨了。
神祇特蕾希婭說得沒錯，凱拉斯卓的狀態并不是死而復生。
封凍了萬年的身體還能活動，只是神性賦予的活化效果，跟之前在風暴群島陰影城地下看到的魔法女神米斯莉神尸很像。
凱姆之心加上赤紅神力和生命靈力的沖擊，只是讓這具身體可以暫時承載凱拉斯卓的意志，近于血肉傀儡。因為這就是她的身體，這種“附身”狀態可以穩定持續而已。
凱拉斯卓繼續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也可以做到，延續三萬年的苦難也該結束了，我不希望我和凱姆的遭遇繼續上演。”
“你該獲得永恒的安寧，凱拉……”
凡人特蕾希婭看著凱拉斯卓，歉疚的道：“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期待，我沒有讓秩序神座從扭曲中掙脫出來。”
“這不是你的錯”，凱拉斯卓笑著搖頭：“你導師剛才說過的，這是曙光的安排。”
她也顯得異常歉疚：“很抱歉，關于曙光的事情上，我刻意隱瞞了一些事情。我以為你能繼續保持人神合一的狀態，可以讓事情有所改變。現在我明白了，那反而是更不好的選擇。現在這樣很好，你還有機會擺脫這一切。”
“也不必追問曙光的事情……”
她先跟梅迪對視了一眼，再掃視眾人，淡然的道：“曙光是無數命運的集合，只會落在主導費恩世界秩序的力量上，包括神祇以及神祇的代言者，當曙光站到前臺的時候，你們自然會清楚一切。”
凡人特蕾希婭急切的道：“光靠你不行！祂畢竟是凱拉特蕾希婭！”
神祇特蕾希婭打斷道：“你們不必謙讓，你們會一起獲得永恒的安寧。”
天穹上波光粼粼，金光越來越濃郁，讓原本幽暗的空間一點點亮起來。
雖然還有很多細節不清楚，但李奇已經掌握到了事情的大致輪廓。
他抱住被光繭包裹的血肉，對特蕾希婭說：“現在你還準備一個人戰斗？當我不存在嗎？”
凱瑟琳喊道：“一起，戰斗啊！”
這一聲喊激發了眾人的斗志，卡琳摩拳擦掌的道：“來就來啊！不就是百萬天使大軍嗎？怕個鳥啊！我能一個打十個……不，十萬個！”
菲妮和緹娜在旁邊一直處于懵逼狀態，這時候總算搞清楚了狀況，都握起了拳頭，一個說“別小看我們”，一個說“不能讓孩子沒了媽媽”。
骷髏王冷哼道：“秩序女神，你要轟擊這里，就是跟死神作對，你承擔得起這樣的后果嗎？”
秩序女神說：“祂企圖操縱秩序女神的意志，這是祂應得的懲戒，祂還敢責問我？”
這時候凱瑟琳頭上的虛影慌張的叫道：“阿麗珊！快打開通道讓我們跑路！”
阿麗珊正縮著身子努力降低存在感，聞言不迭搖頭：“為了隔絕傳送，才把這個空間碎片拉到了冥河最深的地方。現在空間充斥著秩序神力，我要打開通道的話，兩股力量對撞，跟祂動手的效果差不多啊！”
梅迪嘆氣：“是的，這個空間已經被秩序神力鎖定了。”
“啊啊——！”
小紅煩躁的叫著：“那個誰要在就好了！”
特蕾希婭身上又閃起了金光，比她之前人神一體的時候淡薄得多，她平靜的道：“很抱歉，這是我干的，在我剛到這里，還跟祂同在的時候。現在雖然不再和祂一體了，我仍然是祂的道標。”
天穹上金光猛然熾亮，小紅驚叫：“祂動手了！快挖坑……不，各找掩護啊！”
忠誠圣堂大門前，凱恩跟格芮塔和變回人形，卻鼻青臉腫得不成人形的黑龍米拉波奧斯對峙著，身后又都立著大隊人馬，虎視眈眈。
黑氣籠罩的天幕忽然亮起金光，最初還如一點星辰，轉瞬就漲大如月。
兩邊人馬下意識的抬頭觀望，當金光驅散腐化之氣，淡淡金月變作耀日時，兩邊同時感覺到了不對勁。
那是一股自浩渺所在投下，強大得心底根本生不出抵抗之心的力量。
“快跑！”
阿特在凱恩心底尖叫：“那是神罰洪流！是神國的天使大軍！就算是煉獄和深淵的深處都能打進去！”
凱恩瞬間做出決斷，通過頻道招呼大家：“撤！所有人快撤！”
這種凡人根本無法抗衡的力量，還要因為“堅守崗位”之類的事情逞強硬抗，根本不符合費共的斗爭理念。
當然格芮塔和黑龍那邊反應更快，兩人壓根沒管部下，身影已經閃出了老遠。
直到最后一個部下遠離忠誠圣堂，凱恩才拔腿開跑。
這時候如山巒般粗壯的黃金光柱已經傾瀉而下，轟在了忠誠圣堂上。原本無比宏偉的建筑，在這道光柱下就如沙灘上小孩子堆的城堡，悄然崩塌。
腐化之氣被蒸發，紫山……甚至整個邇香，金光亮得讓人快要瞎了眼。猛烈的秩序神力沖擊著凱恩的靈魂，讓阿特像在怒濤中掙扎一般，在凱恩心底呼號尖叫。
凱恩跳進廣場上龍焰噴出的大坑里，撐起光盾，艱辛的支撐著。
這時候他根本沒有余裕去想這是怎么回事，只是下意識的禱告，向小紅禱告，希望在下面的總樞機和大家都能安全。
天使之音激蕩，難以計數的潔白羽翼在金光中自天頂傾瀉而下。
片片白玉飄飛，不時濺起一朵浪花，每一朵浪花都意味著一個天使消逝或者墮落。
天使進入主位面是需要神恩加護的，不然會被凡間氣息侵蝕。如果天使自己對抗得了這種侵蝕，那就是燃燒自己的靈魂，直至燒盡。如果對抗不了，就會墜入深淵，成為墮天使。
天使降下神諭的時候，神祇自然要用神恩加護。當神祇震怒，降下復數天使時，也意味著巨大的消耗。
如果神祇不加護天使的話，要么是主位面屏障失去了效用，那也意味著末世的倒來，要么就是神祇瘋了。
即便逃到了幾百米遠，這股天使怒潮挾帶的秩序神力也沖刷得凡人神魂難定。格芮塔手下的那些鱗甲武士們不少都趴在地上磕頭不止，還有的高喊審判降臨，或者神經質的大笑。
大地劇烈震顫，碎石泥土如火山般自金光邊緣噴發出來。
通往升降臺的光墻前，戰斗還在持續著。
秩序神職者們早就被制服了，個個被禁制釘、禁制繩索甚至晶格方塊束縛著。
還在戰斗的是赤聯戰士和一小隊神圣意志帝國的鱗甲武士，武士的首領是個白發少女，一身血跡斑斑，神色凄苦而惶恐。
白龍嘉拉希恩快要瘋掉了，她本可以跟隨羅姆羅斯沖進光墻的，卻被眼前這個木訥憨呆的中年武士攔住。
這個武士跟另一個高挑健美的女武士一樣，居然可以隨意切換赤紅神屬，運用各種屬性的赤紅神術，加上穿著的魔導武裝和手里的魔鋼劍盾，即便沒到傳奇，仍然能跟她分庭抗禮。
再加上一個同樣沒到傳奇，只知道射不起眼的小火球以及射線的小姑娘，她的巨龍形態沒堅持多久，就被迫變回人類形態，依靠敏捷機動勉強維持。
是的，只能勉強維持……
現在她被逼到殿堂角落里，中年武士像餓狼盯著獵物死戰不退，那個小姑娘時不時的打冷槍燒爛她的衣服甚至皮肉，她敢打賭那絕對不是尋常的魔法或者神術火焰，連她的魔鋼劍都被燒融出幾個口子。
更可怕的是，那個小姑娘還發出神經質的笑聲，說著“你這種貨色以前在邇香也就是登臺表演的寵物”之類污染精神的話，讓她再難維持了。
正準備重新變回巨龍形態沖出去，殿堂猛烈震動，稠密的金光自天花板里溢出，仿佛另一個世界壓下，所有人都生出末日到來的恐懼。
嘉拉希恩大喜，身體猛然伸展為巨龍，高高躍起要沖出圍困。
天花板炸裂，金光轟下，無數白羽天使如激流般沖刷而過。
嘉拉希恩身上瞬間多出無數道金光燦爛的灼燒傷口，她凄厲的叫著變回人形，再被那個中年武士如猛虎撲食般壓在身下。
中年武士也被天使怒潮沖刷得沒了武器，意識模糊，但他仍然不忘戰斗，低頭咬住白龍公主什么地方，咬得死死的毫不松口。
恢弘的天使贊歌中，一個女聲的尖叫在其中沉浮不定。
“啊啊——你在咬哪里——混蛋啊——！”
冥河之下的空間碎片里，天穹破開，粗壯得幾乎能吞噬整個空間的黃金光柱投下，仿佛億萬天使同聲誦唱的贊歌轟擊在所有人靈魂中。
“這就是我，秩序女神特蕾希婭的裁定，賜予你們永恒的安寧。”
天穹上金光匯聚成一張巨大的面孔，與特蕾希婭一模一樣。飄溢著光塵的眼瞳中沒有絲毫憐憫，也沒有憤怒和快意，只有無盡的冷漠。
小紅哀叫：“特蕾希婭你個小婊砸！說打就打連點嘴炮時間都不留，你比我還莽啊！”
這時候根本說不上什么戰斗了，無盡的天使傾軋而下，不必動用武器，只是靠這樣的怒潮就足以把每個人吞噬、消解、融化在秩序神力里。
但李奇沒有放棄，凱瑟琳、歐蘿拉、菲妮、緹娜沒有放棄，在歐蘿拉的大旗下，每個人都伸展到極致的戰斗狀態，淡金、酒紅、冷白、水晶各色在金光大潮中頑強的亮起，將一股股天使沖開。
隨后空間破裂，巨大的滾滾帶動銀灰的冥河之潮，如水龍般截擊著從金光中連綿不絕噴發的秩序戰天使。
特蕾希婭和凱拉斯卓在金光和天使怒潮中毫不受影響，她們對視一眼，達成了什么默契，飛身而起，綻放出與秩序神光不同，稍稍黯淡的金光，沖向天穹上的那張神祇面容。
“特蕾希婭——！”
李奇高喊，想要追上去，可他一手抱著光繭，另一手得應付無窮無盡的天使，僅僅只是升起幾米又被壓了回來。
“李奇，我失敗了，我錯了……”
特蕾希婭的低語傳入心中：“我還留下了這樣一個敵人，可我已經沒資格說對不起了。”
“這是我應得的代價，放開我吧。”
“你和小紅，還有凱瑟琳、歐蘿拉一起，好好努力，我真心希望你們的道路能一直走下去，雖然我并不抱太大希望，但總是比我更有希望的嘗試。”
“照顧好我們的女兒，對了，我給她取好了名字。”
特蕾希婭的心語變得飄渺：“就叫……蕾婭。”
兩團金光在天穹上劇烈閃爍，如兩輪耀日爆發，猛烈得似乎能將空間分解的力量蕩開，讓世界變得混沌不清。
在那一刻，凱拉斯卓的呼喊回蕩在所有人心中。
“這一切該終結了！凱姆！”
“我和你早就該退場了！現在讓我來背負一切！”
接下來仿佛是一個紀元般漫長的靜寂，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等李奇睜眼時，漫天白玉飛揚，圣潔的天使一個個墜落。
天穹上，特蕾希婭像是變成了雕塑，保持著昂揚飛升的姿勢。
然后，一點點色彩褪去，一絲絲細節消失。
片刻后，特蕾希婭化作一尊晶瑩剔透的，散發著深沉金芒的雕像。
不等李奇心臟跳動，雕像崩解成點點碎片，紛紛揚揚灑落。
李奇眼瞳擴散，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
遠處一道模糊的湛藍光影凝實，是傳奇魔法師梅迪，他看了看李奇這邊，如釋重負的吐了口氣。
天才一秒：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