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羊肉館’的招牌,比記憶里的更舊了。
這家在范哲上學時,就開在一中附近的羊肉館,如今也算是家老店。
店外墻面的紅漆,不再那么鮮艷,風吹雨打好些年,已然暗沉。密密麻麻的爬山虎,沿著墻邊,蔓延成了個對角,在初夏時候,綠得深沉。
紅綠相間的顏色,一點不顯俗套,反而頗具美感,讓范哲很想拍下來,當做以后畫東西的靈感和參考。
一眼,范哲就看到了半倚在那一片爬山虎旁邊的紅墻上,正捧著一本書,低頭閱讀的姑娘。
她看起來干凈又明亮。
一身白色的襯衫,袖子被捋到手肘靠下一點,纖細的雙手看起來就很柔軟。在淡青牛仔褲的襯托下,兩條腿顯得修長筆直得恰到好處。褲腳下露出的腳踝,骨節分明得很好看,一雙白色單鞋,簡單大方。
微卷的長發,籠住了她的半邊臉龐,白皙的皮膚與鮮艷的嘴唇形成十分明顯的對比,在正午的陽光下,耀耀生輝。
一陣微風吹來,吹得她襯衫微動,頭發微飄,一時間竟頗有些歲月仍靜好的滋味。
她將那一縷遮擋住視線的發絲,撩到耳后,微微抬起頭,看到了從遠走近的范哲。
將書合攏,她興高采烈的朝著范哲揮手。
迎了上去,烏娜說道:“你來得太慢啦!”
“我已經提前了五分鐘了……”
“但是你仍然比女士晚到,所以你要請客!”
“好好好……沒問題。”現在兜里有錢,請吃頓羊肉館,肯定不慌。
“這么爽快?”烏娜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但很快又笑得明媚了起來:“逗你玩呢,這餐飯我請啦!”
兩人并肩走進羊肉館的大門,期間范哲注意到了她手里捧著的那本書,封皮上寫著影視表演語言技巧。書看起來有點舊了,應該是時常被翻閱的。
“你看這種書干嘛?”
“啊……”烏娜將書塞進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布袋里,說道:“我轉行了啊。”
“當演員啊?別逗了吧?”
“誰逗你了,我是認真的。”烏娜高傲的揚起了脖子,“本小姐從去年轉行當演員,到現在都演了十好幾部戲了!”
這姑娘,畢業于盛海理工大學的化學系,志愿是她那位老化工廠的工程師老爹給她報的。按照烏爸爸的意思,虎父無犬女,自己的女兒自然也要為祖國的化學工程事業奮斗,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增磚添瓦。
嗯……現在父輩們之中,有這種情懷的也不多了。
可惜,烏娜既不喜歡,也不是那塊料。硬著頭皮大學上了四年,畢業后就留在了盛海,直接轉了行。
她大學的時候,跟范哲在一個城市,時不時從學校跑出來找范哲玩。不過,后來范哲結婚之后,他們就幾乎沒有在盛海碰過頭了,只是偶爾逢年過節回家會見一見。
也正是因為如此,范哲對于她的近況,其實并沒有那么了解,只知道她剛畢業的時候去干了段時間翻譯——這姑娘不知道哪兒學的德語——后來她轉行當演員這事兒,范哲還真是不知道。
“你去年過年的時候也沒跟我說這事啊,當演員好玩么?”
“還行吧。”
“那我咋沒聽說過你?”
烏娜臉一垮,馬上又板了起來:“我追求的是藝術,不是名氣,你沒聽說過正常。”
“在十八線小劇組,演龍套?”
“你會不會說話?”烏娜臉有點發黑的意思,但還是那么好看。
范哲還想再調笑兩句,卻被一句熱情的招呼打斷了。
“小娜?范哲?好久不見啊,你們怎么回來了?別在外面聊了,趕緊進來坐。”
招呼他們兩個的,是老胡,這家羊肉館的老板。
轉過頭去,烏娜拉著范哲走進了店里,笑嘻嘻的說道:“老胡,你又胖啦!”
“胡說!我一點兒都沒胖!”老胡先瞪了烏娜一眼,然后又嘆了口氣,感慨:“就是看到你們都長大了,覺得自己老嘍。”
烏娜笑嘻嘻的道:“哪有,你沒老,就是比以前胖了。”
“就你會說話。”
隨口聊了幾句,兩人在店里找了個地方坐好,點完菜后,范哲說道:“沒想到老胡還能記得我們。”
這確實讓范哲有些意外。上大學離開潯陽之后,他就很少來這里,偶爾逢年過節回鄉的時候都不一定會來。他印象里,自己上一次來這家店,好像已經是兩三年前了吧。
“嘿嘿,其實主要是記得我。”烏娜笑嘻嘻的說了一句,然后又道:“你不覺得這樣挺好的么?”
“嗯,是挺好的。每次回來,聽到老胡打招呼,總會有一種親切的感覺,就好像我們的青春還在一樣。”
兩人瞎扯幾句,熱騰騰的羊肉鍋就上來了。
其實大熱天的不是吃羊肉鍋的好時候,天冷時吃這玩意兒才是真的爽。但誰知道冬天時候,還有沒有空回來?又想嘗嘗記憶里的味道,就不用講究什么季節了。
范哲要了瓶啤酒,還問了一聲:“你要么?”
“不要,我從來不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以為這幾年過去了,你會喝了嘛。”
“不會。”白了范哲一眼,烏娜下筷子,嘗了口燉得很爛的羊肉,大贊道:“還是老味道,真香啊。”
范哲嘴巴已經被肉塞滿了,沒空說話,只能伸出個大拇指。
吃了一會兒,范哲忽然想到個問題,問道:“那你轉行去做演員了,這會兒跑回潯陽干什么?”
“接了個戲,是部電影,演個小角色,正好有一部分的外景在潯陽周邊拍。過幾天才開始拍,我想著時間對得上,就提前一點回來了,準備在家呆幾天,再去劇組報到。”
“原來如此……那戲怎么樣?”
“一個小制作。”烏娜笑著,眉目之間有些悵然。
看來,這些年她發展也并非是很順利。
范哲發現,這個姑娘比自己印象之中的樣子,要成熟了不少。
也是,相比當年她帶著一票人圍著自己告白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這么多年了。是誰,都會成長的。
烏娜忽然笑了一下,說道:“不說那些事情了,我聽說你離婚了?”
“呃……嗯。”
“那……是不是代表我又可以追你了?”烏娜一臉躍躍欲試的樣子。
范哲決定收回剛才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