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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天人

  陳家莊背靠有山,前面又有一條河流。河不大,半丈余寬,最深的地方不過五尺,緩緩流著。

  河岸兩邊,柳樹垂蔭,芳草萋萋,點綴些野花,有幾分景致。

  不過有空來欣賞景色的,大概只有陳唐這樣的人了,別的人來這里,不是放牧,就是打魚,要不就是干活累了,一身汗,便脫個精光,跳進水里洗澡。

  陳唐背負雙手,沿著河邊慢慢走著。

  不得不慢,因為草地上經常這黑一坨,那堆一攤,不是牛糞,就是狗屎。

  這,就是農業社會呀!

  陳唐嘆息一聲,走了一百多米后,沒有散心的心情了。這心,越散越憂郁,還是回去練功好。

  蘇菱不在家,上山采摘野果去了。陳唐已經叫她多次,她就是不聽。

  回到房內,陳唐拿起那畫像,繼續觀摩,看有沒有漏了什么。最后,他的目光凝聚在“天人之氣”四個字上。

  對于“天人”的說法,陳唐耳熟能詳,補全了,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天人合一”。

  這里的“天”,代表著宇宙自然;“人”就不用多說。

  當然,兩者的具體涵義能夠延伸開來,泛指很多事物。比如在儒家的經義里頭,就把“天”解釋為世間道德原則一類。

  如今雖然身在不同時空,但陳唐覺得,某些東西是一致的。按照畫像上的說法,說得是可以養出“天人之氣”來。

  “氣”很容易理解,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在另一時空,假貨泛濫的社會,“氣功”一說可是大行其道。

  在此地,這個不太正常的世界,陳唐認定,必然存在“超自然”的事物和現象——他雙手腕的邪祟,已經證實了這一點。

  那么癥結,便在于如何“養”出這氣。

  想到這,陳唐突然明白為何叫善養經,而不是天人經了。敢情關竅重點,是個“養”字,而不是經義本身。

  如此引申開來,豈不是說所謂的“天人之氣”,并非特指,而是泛指?

  陳唐覺得自己,有些當哲學家的潛質,作為一名語文教師,他的確是讀過不少關于邏輯辯論的書籍。

  不過這方面的論述內容,實在高深莫測,非常人所能涉及。接受能力差的,一讀就頭疼,完全看不進去;最怕就是鉆牛角尖的,讀著讀著,把自己繞了進去,最后不是癡呆,就是傻帽了。

  在前世,陳唐被很多同事嗤笑為“書呆子”,便是讀多了書的緣故,導致老婆都找不到,非常失敗。

  閑話不提,重新繞回來,陳唐認識到善養經的關鍵,在于一個“養”字。

  養,一般所指是動詞,蘊涵的含義就更廣泛了。吃飯喝水、走路運動、包括讀書寫字、與人交談辯論等等,都可以說是一種“養”。

  靜修打坐,也是養……

  對,這就回到了原點,要依照畫像上的姿態,進行打坐,完全契合了狀態,才可能“養”出“天人之氣”。

  一番思考之后,陳唐意識到了一個重要的關竅:之前數十次嘗試失敗,也許并非是姿勢上的問題,而是他身心太過于著緊,想得太多,沒有放松下來,導致無法做到“天人合一”,這才進入不了狀態。

  眼下的“天”,就是房間環境。

  陳唐深呼吸了三下,然后抬頭,觀察著這間矮**仄的房間,墻壁斑駁,地板為土,一口舊箱子,箱子上擺著幾本書——他沒有書桌,箱子就等于是書桌。

  房間處處,都顯露出一種落魄寒酸的氣息,而他本身,其實也就是個一無所有的窮書生。兩者之間,本就契合的。

  是的,就是這般感覺……

  陳唐心中一喜,端坐在床上,很自然地擺出畫像的打坐姿態,慢慢閉上雙眼。

  開始之際,他腦海中還有些繁雜念頭,有關于現實窘迫的焦慮、有關于未來日子的規劃打算、還有關于這個不正常世界的好奇幻想……

  但漸漸地,陳唐似乎睡著了,內心無喜無憂,各種叨擾的意念在一點點消散,最終消失不見。

  他仿佛與整個房間融成了一體,和墻上一塊斑駁的泥磚一樣、與窄小殘破的窗口一樣、與所坐著的這張稍稍大力,便會咿呀搖晃的舊床一樣——

  成為了這個房間的一部分。

  在陳唐所不知道的時候,那幅隨手放在身邊的畫像微微一抖,有淡紅色的光暈散發出來。

  更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在這片光暈的牽動下,那個灰不溜秋的枕頭也散發出淡紅色的光芒,與之呼應。

  兩股紅光交織在一起,漸漸融合,慢慢凝成一點光團,只得一粒蠶豆大小,最后唰的一下,沒入陳唐腹部。

  剎那間,陳唐感受到丹田處微微一熱:氣感,這就是氣感!

  成了!

  他欣喜若狂,情緒的波動,立刻破壞了當前的心境,不得不睜開眼來。

  陳唐已經無法保持“天人合一”的打坐狀態了,第一時間,他趕緊拿起那幅畫像,卻見上面的筆墨簌簌而動,如同細微的碳灰,掉落下來。轉眼間,畫像化為烏有,只剩得一張厚實柔軟的皮紙,不知道的,根本看不出來上面曾經描繪有一幅畫像。

  “這是依附在畫像筆墨上的某種能量,被我吸收了,所以才會這樣嗎?”

  陳唐想道,立刻再度閉上眼睛去感受,丹田處的發熱現象卻消失了,他并沒有感受到什么,似乎什么都沒發生,一切只是幻覺。

  “不,不是幻覺!”

  陳唐很堅定地對自己道:“最大的可能,氣感如同一枚小小的種子,被種在丹田里,在其沒有發芽成長之前,是很難看得到的。”

  他跳下床去,舒展根骨,也不知是錯覺還是潛意識的作用,總覺得身體輕盈了些,很有精神勁頭。

  不管如何,畫像的消失是不爭的事實。

  要想驗證,也很簡單,只要再進行一次“天人合一”狀態,即可見分曉。

  然而陳唐心中,現在充滿了成功突破的喜悅與興奮之意,一時間難以平復下來,難以再進入到那種空靈的狀態。

  他忽又想到,這種情況與書寫出“情感交融”的詩詞作品之間,有異曲同工之妙。

  如果說靜心打坐,能養出天人之氣,那賣給趙三爺的兩幅字詞,字里行間,是不是也蘊含著某種氣?

  換句話說,賣的不是字詞,而是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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