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里文會,乃是傳統,一年一度。就是城郊的幾個鄉鎮村莊聯合起來,專門為本地秀才生員舉辦的。設置有多個考核環節,數十名秀才前來角逐,最終獲得魁首者,可得彩頭一千錢;第二名的,五百錢;第三名的,三百錢。
三名之下,又有七名優秀者,各自得錢一百。
總共有十人的獎勵名額。
這些彩頭賞錢,對于許多秀才都頗具吸引力。考核的內容主要為經義文章,以及一些詩詞書畫等,在生員眼里,等于是一種測驗考試,既可以鍛煉水平,又能拓展交際,還能獲得錢財,簡直一舉三得,何樂不為?
彩頭賞錢,以及各種活動經費,都是由本地的鄉紳富豪捐資籌備出來的,耗資不小,但收獲也不小。在本質上,其實和鋪橋修路,當善丈人翁,是一個道理。可刷名望,能得人心。日后如果有得獎的生員高中舉人,甚至進士,這一份人情自跑不了。
比如說學院的王夫子之所以愿意對陳唐青睞有加,指點指導,主要一點就是覺得陳唐有前程,若能考上,王夫子一個識人之功逃不掉,可能還能得到一頂座師的頭銜。
這些事宜,并非說勢利現實,而是一種人生道理。
當一個人一無是處,卻天天想著有貴人相助,那就像是村夫愚婦天天跑到廟里磕頭跪拜,懇求神仙顯靈,滿足自家各種需求一般。
到頭來,終是一場夢,兩手空空罷了。
這鄉里文會已經籌辦多年,制度做得頗為完善。不是說所有的秀才生員都有資格前來參加,首要前提,得是鄉里文會的內部組織單位才行,算起來,大概有十個村鎮左右;其次,年齡有限定,超過四十歲,就不能參加了。
老秀才,注定沒了前程,就沒有投資的必要了。
計算時日,今年的鄉里文會就在本月月底舉行,還有五天時間。
王甫對此事頗為上心,他與陳唐去年剛考上,立刻便參加了當年的鄉里文會,不過兩人的表現都一般,排名在三十開外,無緣得獎。但參加文會,不用給什么入場費,報名字去,還能領十文錢紅包,入場之后,又能得午晚兩頓豐盛的酒席吃,這般好事,去哪里尋?
所以對于鄉里文會,有資格參加的秀才生員,那絕對是不容錯過的。
王甫記著陳唐,怕他忘了,從陳家莊一直找到了潘州府翰墨街上,通知過來。
陳唐想起這些,對于文會,自是要去參加的。他現在,錢都花得差不多了,正需要一筆新的進項來,填補家用。
身為一名對今年舉子試志在必得的生員,陳唐當然不怵鄉里文會。如果連這會都拿不到獎,還去考什么舉人?
這就像單元測試都不過關,那美好大學夢也就難以指望了。
陳唐想著,有了果斷。
突然間,雙手腕處傳來絲絲痛楚,如同被拷上了一副手銬,勒得緊,很是不適。
陳唐吸口冷氣,瞬間明白過來:老師留下的執怨發作了!
算起來,這是第二次發作。
修煉善養經,特別是練出了天人之氣后,這讓陳唐一下子變得無比自信起來,覺得天人之氣,能夠對付邪祟,能夠克制執怨。這樣的話,也許不用考上舉人,就能把手腕的執怨給消除掉。
事實上,由于那么長的時間,雙手腕的執怨除了一圈紫黑之外,別的毫無動靜,陳唐本身也在淡忘它的存在。
然而就在此時,執怨的痛發作了!
這一次痛楚持續的時間很短,就幾呼吸的功夫,隨即消失。但已經足夠讓陳唐記憶猶新了。
想起詹陽春說的話,這份執怨,開始的時候不會頻繁發作,它的存在,等于是一種警示,一種鞭策,讓陳唐不要懶怠,要勤奮讀書——就跟著名的懸梁刺股一般。
所不同的,一個被動接受,一個主動施加。
反正目的是一致的:好好讀書,天天向上!
今天猝不及防的發作,讓陳唐意識到,此事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簡單。也許天人之氣的確有用,但現在還是太弱小了,力有不逮。依照目前的修煉進度,與其指望把善養經修煉到大成之境,還不如乖乖考試去。
“不矜哥,你怎么啦?你的臉色有些蒼白。”
打飯端菜進來的蘇菱關切地叫道。
陳唐微微一笑:“有嗎?你看錯了吧。”
說著,情緒迅速平靜下來,不受痛楚,臉色也就恢復如常了。
蘇菱又打量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一吐舌頭,趕緊去把剩下的菜拿上桌來。
此刻,外面大雨如注,屋內兩人對坐,靜聲吃飯,別有一番意味。
大雨把整座潘州府城給籠罩住了,這場雨來得急,且大,不少排水不足的街道已經有了積水,開始四處蔓延開來。
趙府,大廳內,趙三爺正與詹陽春在品茗閑談。
登登登!
一勁裝漢子全身濕透地來到門外,正是趙三爺的心腹部下周揚:“三爺,又出事了!”
趙三爺霍然站起,問道:“哪里出事了?”
周揚回答:“這一次,在潘州學院。”
當即把打探到的消息一字不漏地說出來,其中著重提到湖水染紅的詭異現象,以及投湖的刺客尸身下落不明,并沒有被打撈上來。
順福鏢局走南闖北,黑白通吃,暗地布置著不少人手,特別是潘州府內發生的事,總能很快便傳遞過來。
今天的學院刺殺事件,在場者眾,不可能隱瞞得住。
“叮當”一響!
原來是詹陽春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
趙三爺看過去,大吃一驚,他與詹陽春認識多年,從未見過這位道長臉現慌張之色,現在,是第一回。
當即問道:“道長,可有不妥?”
詹陽春叫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邪祟隱身之地,乃在功名湖中,有湖水掩飾,自無氣息泄漏。”
趙三爺一聽,頓時也明白了:“既然如此,道長準備何時出馬,收了此僚?”
自從山神廟事件,心腹部下張宏喪生其中,他對于這些邪祟深惡痛絕,所以才會對吳函與朱秀才兩者的死上心,派遣人手,多方調查。
但見詹陽春臉露苦笑:“如今格局,乃是怨憎相會,兇煞氣勢發作,本道……本道恐怕無能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