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思維慣性之下,陳唐本以為這又是胡不喜的一次惡作劇,但提頭在手時,立刻發現不對。當即伸腳一踢,踢開那張被單,露出沒有頭顱的一具身軀,衣裝華貴,腰間還掛著塊玉佩。
“這是怎么回事?嫁禍?”
剎那間,陳唐思緒轉動。很快,他便想起在虢若縣聽縣令審訊時,那兩名書生的供詞:
碰一碰蘇敬亭的頸脖,人頭便滾落了下來……
與當下遇到的情況,何其相似。
但那位趕車的老把式呢?他無端失蹤,又是什么套路?
陳唐心有些亂,想不明白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沉吟一會,把頭放回去,吐口氣,掀開簾子,要到車轅上趕車,免得健馬亂跑。
“書生,雨好大,你出來作甚?”
略顯蒼老的聲音,頭發花白的老把式,不正端坐在車轅上嗎?
陳唐目灼灼地盯著他,一字字問:“你是誰?”
老把式咧嘴一笑,滿口稀疏,一臉的褶子,就那么一晃眼功夫,他似乎變得蒼老了十多歲,塊塊老人斑,盡顯于臉上,這副神態瞧著,有幾分可怖,他微微歪著頭:“我是誰?我似乎忘了……嗯,書生,我家公子睡得可好?他呀,從小睡覺便不老實,滾來滾去的,都怕有一天,會把頭給滾掉了……”
“裝神弄鬼!”
陳唐沉聲喝道,一掌劈出。
這老家伙一看就不正常,哪里還想跟他啰嗦廢話,先下手為強。
這一掌,不偏不倚就劈在老把式的后頸上。
啪的!
一顆頭發花白的人頭飛出,骨碌碌地滾落到雨水縱橫的地面上。詭異的是,剩下的半截軀干,猶自端端正正地坐在車轅上,頸脖斷口處,半點血跡不見。
對方這人頭,就像是機械零件,組裝在上面似的。
此時,馬車越走越慢,隨后停在一座建筑門前。
風雨尤未休,但沒有先前那么大了。
陳唐小心提防,謹慎地觀望四周環境,發現這應該是位于路邊的一座建筑,方墻圓頂,造型有點古怪,似乎是封閉式的,渾然不同別的宅子。
兩扇黑漆漆的大門緊閉著,顯得陰森。
明知有古怪,陳唐便要抽身走人,走去趕馬,卻猛地發現,拉車的馬,馬頭竟不見了!
剩得一副健碩的馬軀體站在那兒,猶如一尊塑像,再也不動。
“這個,是幻術嗎?周圍一切,都是幻境?”
他猛吸口氣,閉上眼睛,潛心感應,一會后,猛地睜眼。
一切依然。
斷頭的老把式,斷頭的健馬……
陳唐一咬牙,到車廂內取了書篋,背負到身上,撐開油紙傘,朝著那宅子走過去,抬頭一看,見到門額上掛著副牌匾,上面四個大字:及第學府!
原來,這便是及第學府。
在虢若縣的時候,陳唐好奇地去找進入學府的蘇敬亭,想要一探究竟,不料蘇敬亭的頭掉了,線索戈然而止。
他本以為,此事會告一段落,就此揭過去了。
不料山回路轉,出了城,坐上馬車避雨,就被送到學府門前。
別的書生,都是歷經辛苦,到處尋覓這座神奇的學府,苦求不得。而陳唐,卻有專車接送,享受貴賓待遇。
難道因為他是舉人?
在這個不正常的世界,邪祟出沒,妖魔亂舞,有兩種人是最危險的,自帶仇恨光環,很容易招惹事端。
一種是孔武有力,氣血興盛的練武之人;另一種便是讀書多年,身懷文氣的書生。
因為在邪祟與妖魔的眼中,這兩種人,等于是鮮美可口的血食。
至于尋常婦孺老弱,平頭百姓,反而無事,大部分的情況下,都生活安靜,不受多少影響。
當然,也有些修煉邪門功夫,需要采陰滋補的,專門瞄上女人。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將近一年的時間里頭,陳唐著實經歷過不少事。
一樁樁,幾乎都帶著血。
血淋淋的事實,讓他總結出了這個規律。
更不幸的是,陳唐不但是個書生,還是個武者,再加上天人之氣的緣故——
所以他受“歡迎”的程度,可想而知。
雖然還不至于能與吃一塊肉便長生不老的唐僧相提并論,但按照趨勢發展,的確是往那個方向去的。
很多時候,并非陳唐想惹事,而是事情往往會不請自來,砸到他頭上。
俗話有說:懷璧自罪!
這“璧”,可以說是文氣,也可以說是天人之氣,早已與他本身融合一體,不可分割了的。
陳唐意識到這個問題,從一開始,他就明確知道:逃避現實,不但懦弱,而且無用。
一直以來,他都在主動出擊,提升實力。學武練氣、賺錢讀書、考取功名、與人過招練手,等等。
主動之余,又審時度勢,謹慎小心,盡量做到不立危墻之下。
然而總有些事,總有些意外,是不可能杜絕避免得了的。
曾經讀過一句雞湯,說“人生可以計劃,但命運不能”;
而這雞湯下面還有一句,叫做“命運不可計劃,但能抗爭”。
現在,就到了抗爭的時候。
這間神秘的及第學府,處處都透著詭異古怪,雖然不確定是妖魔,還是邪祟,反正二選一的問題,不會是什么好地方。
讀書能讀得頭掉了,會是善地?
陳唐不知道對方是如何做到的,妖法?幻術?又或是別的非正常手段……
既然用了套路,將陳唐送到這學府門前,自是肯定有事情等著他。
莫不是也要把他的頭給砍下來?
然后呢?
移花接木?而或李代桃僵?
咿呀一響!
兩扇黑漆漆的木門突然打開,有陰風吹出來,里面無人,顯得神秘詭譎。
陳唐探頭,往里面瞧了一眼,隨后一口唾沫吐進去,呸了聲,隨即轉身便走。
誰規定到了門前,就一定要進去的?
他又不是那些為了考取功名,能夠付出任何代價的呆書生,馬斷了頭,但還有雙腳。
然而轉身之際,猛地霹靂一響,似乎平地驚雷,四周景觀為之一變:
但見陰云晝冥,昏黑如䃜,一株老樹拔地而起,枝干伸展,鋪天蓋地,分外猙獰。
再看那及第學府,哪里是什么府邸,分明便是一座巨大墳冢,巋然不動,陰氣繚繞其上。
陳唐正站在一塊黑色墓碑之前,墓碑上寫著兩個猩紅大字:
及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