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厚重的棺材蓋被掀開,一位身穿壽衣的干瘦老者直騰騰地站起。呼的,便跳了出來。
“爹!”
“老爺子……”
錢家兒女們見狀,不禁驚呼出聲。有些膽小的,早嚇得癱軟在地,臉色煞白。
“尸變……怎么會尸變?”
錢舉人喃喃道,疑惑不已。
那邊空元老和尚叫道:“此乃借尸還魂,大家快走。”
“快走……快走……”
和尚們顧不得收拾家什工具了,扶著老和尚走人。
尸變的錢大善人身如鬼魅,突然出現在兩名青年和尚的背后,嗤嗤,雙手按在兩顆光頭之上。
下一刻,兩和尚的身軀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了下去,最后萎然倒地,剩得一副皮包骨。
血肉精氣,皆被掠奪一空。
“好邪魔……”
兩徒弟遇害,空元又驚又怒。不過剛才他被撞飛出去,便受了不輕的傷,明知抵擋不住,留下來,只會成為下一個犧牲品,便任由徒弟們攙扶著,溜之大吉。
那邊錢家的家屬們見狀,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趕緊四散逃走。
尸變的錢大善人搖搖頭,似乎對汲取的兩個精壯和尚頗不滿意。至于別的人,他更看不上眼,就不理會,邁步往前走著。
他的步伐,開始頗有生硬之感。但走著走著,越發自如,手腳靈通,一如活人。背負雙手,就像是個在散步的富家員外。
嗖的!
一招手,一盞白皮黑字的燈籠飛來,落在他手上。
錢大善人便提著燈籠,一步步走向云來客棧。
“子閎,你快來看,有個老頭往這來了!”
客棧之上,范元坐立不安,干脆守著窗戶,往外面觀察。此時,他正見到手持燈籠的錢大善人慢悠悠地從街道另一頭,踱步而來。
范軒持劍來看,雙目一凝,卻瞧不出什么端倪,只覺得此老頭兒渾身上下,說不出的古怪。
突然間,有瑯瑯讀書聲起:“異史氏曰: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懲……”
范軒聽到,手足冰涼,失聲道:“這是陰司鬼語……”
范元茫然問道:“子閎,什么叫‘陰司鬼語’?”
范軒顯然被驚到了,握劍的手,微微顫抖:“我曾聽天禪寺的苦大師說過:這天下邪祟,皆歸于陰司地府。那是極其恐怖的地方,生人勿近。只是,按理,牠們也不該現于陽間人世。這世道,要亂了……”
范元聽得稀里糊涂,疑問:“邪祟之說,由來已久,雖然我不曾遇過,可多有傳聞。記得東叔便說過,他曾經撞過邪,幾乎丟了性命。”
東叔,便是幫他們趕車的車夫,本身屬于一名外家武者,兼職當保鏢。此時不知為何,不見動靜。
范軒解釋道:“有些邪祟,執念而成,不過陰魂兇魂,隸屬孤魂野鬼而已。它們等級太低,又或是不成氣候,還入不得陰司地府的體系。”
這一說,范元頓時明白了。他知道這位堂哥,曾拜高人為師,學得一手好劍法,見識方面,自也淵博得多。
反正明確對方很厲害,大有來頭便是了,當即緊張地問:“這陰司來者,莫非是要來勾人魂魄的?但看起來,老頭兒不是黑白無常,也不像牛頭馬面。”
范軒沒好氣地道:“你想哪里去了……這老頭兒肯定是借尸還魂的,因為陰司存在,真身幾無可能在陽間行走……對,牠是借了錢大善人的尸身,尸變了。”
“借尸還魂?可為何要借個老頭子的身子?不如殺個壯漢再上身——嗯,那宋阿三估計是死了的,用他的身體,不是更厲害?”
范元滿心疑惑。
范軒冷然道:“你懂什么?對于陰司禁忌而言,借用的身軀強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死者身上的怨煞戾氣如何。”
“可錢大善人一生行善,想必是慈悲之人,溫和得很。”
范元更不懂了。
范軒嘆口氣:“這便是剛者易折,潔者易污的道理。錢大善人一生積德行善,想著死后進入極樂世界。不料到頭來,卻是鏡花水月一場空,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那種落差遭遇,激反起來,內心會是何等怨恨?常言道:莫欺老實人。因為老實人一旦被逼急了,兇殘起來,更是瘋魔癲狂。”
范元聽得似懂非懂,眨眨眼睛,就見到那老頭子手持燈籠,慢慢的走近來。
他咕聲吞口口水,低聲問:“咱們怎么辦?牠不會是沖著咱們來的吧。”
陰司存在,不會輕易顯現陽間,一旦出現,肯定有所圖謀,抱著某個目的。
范軒也是驚疑不定,說道:“聽說陰司地府,每隔一段時間便有‘考城隍’之事,挑選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進入陰司。”
范元嚇得不輕:“不是吧……”
隨即一想,自家堂哥優秀,即使選人,也不會選到自己頭上。
外面讀書聲瑯瑯,很是整齊,聲源飄忽不定,似乎從遠處傳來,又像是發自那四盞懸掛在檐角的白皮燈籠內……
“看,他來到客棧門口了!”
范元一顆心快要跳到嗓子眼。
篤篤篤!
便在此時,突然有人在外面敲門。
范元頓時被嚇得一聲尖叫……
從聽聞哭泣聲,到宋阿三跳躍下去,沒了聲氣,坐在房中的陳唐便知有事發生了。
而且這事,很可能還是沖著他來的。
雖然已逃出及第學府,但那尊氣息可怖的鬼物,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要取項上人頭也好,另有所圖也罷,終是難以逃避得開。
相信整個客棧,已經被邪祟所控制住,尋常人等,瑟瑟于自己房間內不出來,便不會有事,但這不適用于陳唐。
便在此時,他聽到了外面的讀書聲,和在及第學府內聽到的腔調,一模一樣,自此再無懷疑。
內容深奧,聲調古拙。讓人聽著,有警醒世間,抨擊人事之妙。
但陳唐不敢多聽,他很清楚這讀書聲蘊含古怪,聽得入神了,會讓人魂魄迷失。便取了棉布,塞住雙耳,然后將筆墨紙硯等物一一收拾,裝好在書篋中,放好。
再背負上劍匣——此地不會再有大胡子,他所能依仗的,除了武功之外,便是這方劍匣了。
篤篤篤!
有人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