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東西都搬回了鄉下,書房顯得空曠。書桌擺在窗前,油燈亮著,少女正百無聊賴地坐在那兒,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盯著走進來的陳唐,鼻翼微微皺起,嚷道:“先生,你去喝花酒了?小心我告訴姐姐去。”
陳唐揉了揉額頭:“你怎么來潘州了?”
胡不喜嘻嘻笑道:“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陳唐忍不住要給她一個白眼:“你姐姐沒有教你,非請莫進的道理?”
“嘖嘖,這道理不是該先生教的嗎?”
瞧著她一臉無辜的樣子,陳唐忍住要把她暴揍一頓的沖動,嘴一撇:“有什么事,說吧。”
自從高中,友朋祝賀,但唯獨不見胡不悔方面的消息,他總覺得缺了點什么。要知道,自己之所以能金榜題名,與那一箱子的經義文章脫不了關系,陳唐想要當面向胡不悔道一聲謝。
不過這胡氏人家,神出鬼沒的,很難找得到人。在離開京城的前夕,陳唐還曾去懸壺堂來著,但胡員外不在,店里的人,都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皇帝駕崩,京城風云變幻,不知有著多少爭斗,想必胡家也無法置身其外,有著很多事忙。
于是,陳唐就一人飄然離京。直至今日,胡不喜的到來。
胡不喜道:“沒事,純屬路過。”
“真得?”
“你不相信?”
“好吧。”
陳唐一攤手:“你說怎樣就怎樣。”
胡不喜笑道:“先生似乎很失望?”
陳唐嘆口氣:“見到你,我確實很失望。”
聞言,胡不喜一臉俏臉頓時黑了下來:“看來先生有恃無恐,膽兒見肥了。”
陳唐不理她,徑直走過去,放下書篋,往床上一躺,說道:“我喝多了酒,要睡覺了,你自便。”
“你!”
胡不喜氣呼呼地站起,恨得牙癢癢的,叫道:“我告訴你,你的任命已經出來了。”
陳唐“哦”了聲,眼睛都沒睜開。
胡不喜問:“你就一點都不好奇會去哪兒當官?”
陳唐回答:“首先,你非朝廷中人,消息真假,值得商榷;其二,就算真的,過得一段時間,正式文書下達,我不就知道了?”
胡不喜很是無語,她一向不按套路出牌,可陳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根本不接話茬,這讓她很難發揮,當即氣鼓鼓道:“你的任命,是到寧州南服縣當縣令。哼,要不是姐姐叮囑,一定得告訴你,我早就甩袖而去。好心來告訴你消息,連句好話都聽不到!”
寧州,也就是江南了,南服縣不知是個什么地方,按理說應當不錯。
“姐姐還說,讓你一路小心,去到南服縣,更要小心。”
胡不喜又道。
陳唐坐起身來,問:“什么意思?”
胡不喜倒沒賣關子:“就是小心做人唄,就你這脾氣,少不得惹禍。依我看,你就不適合當官。”
陳唐點點頭:“二小姐看人還挺準。”
“話已帶到,自己看著辦吧。”
陳唐問:“你姐姐?”
“她在京城,大把事忙,你想見她,求我唄。”
胡不喜笑嘻嘻的。
陳唐臉一黑,道:“那勞煩你轉告一聲,幫我道一聲謝。”
“就這樣?”
胡不喜小嘴撅起:“一點誠意都沒有,果真就是個吃軟飯的。”
陳唐啞口無言,他現在身上,還真沒拿得出手的東西相贈。本來該寫一幅字的,但臨時臨急,寫不好出來。
胡不喜眼角一瞥:“沒意思,我走了。”
說著,施施然便走了出去,不見了影蹤。她現在難以捉弄到陳唐,就換了個策略,直接鄙視之。
偏偏陳唐還無言以對,無法反駁。當下躺在床上,想著這事:胡不喜此來,大概真是順路,不可能是專門為了傳達這個口信。任命自己到江南為縣令,一個七品,也有可能是從六品,這是屬于一甲進士及第的標配。沒有進入翰林院,其實已經算是貶落了。
不過對于陳唐而言,他更喜歡這個結果。當京官,看著高,但不管當侍讀還是編撰,都頗為無聊,處處得看人臉色行事,畢竟京城水太深。而外放為官,在管轄之內,一個縣令,卻是一把手,能做主,能管上事。
正式的任命文書下達,估計還得一段時日。而胡家獲悉的消息源,自有他們的渠道。正好趁這時間,早些做好準備。免得到時手忙腳亂。雖然說赴任有一個時間期限,但從潘州去往寧州,路途可不算近,得走兩個多月。計算起來,都比去京城遠了。
夜漸深,月牙清淡,陳唐漸漸進入夢鄉。
夜色深沉,陳家莊只陳唐祖宅大門外還掛著一盞燈籠,散發出光亮。
在宅子的側邊,有間馬廄。這是新近搭建起來的,陳唐為探花郎,考慮到出行的問題,就開始養馬,配備一輛馬車。
馬廄內,一匹棗紅馬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似已入睡。這馬雖然正屬壯年,但腳力只能說一般,主要是因為品種的問題,屬于劣馬。
沒辦法,好馬難尋,價格也是極高,目前只能先養著這匹棗紅馬,平時用來拉車,勉強夠用。
淡淡的月光籠罩之下,在后山處,有一獸走了出來,看上去,赫然是一匹健馬。渾身漆黑,四足雪白,像極了傳說中的千里駿馬“烏云踏雪”。
這馬腳步輕快地穿過田野,來到陳家村口處。
“汪汪汪!”
有守夜的狗吠叫起來。
那馬一雙大大的馬眼,有妖異的紅芒流露。家犬感受到了一股可怖的氣息,嗚嗚地聲音低沉下去,躲進了狗洞里,再不敢冒頭了。
烏云踏雪邁步進村,最后來到宅子外的馬廄。
那匹棗紅馬有所感應,不安起來。
烏云踏雪一個縱身,跳過五尺多高的欄柵,健美的身軀直接撲在棗紅馬身上。
那棗紅馬連叫聲都來不及發出,便被撲倒在地,動彈不得。
隨后,有“沙沙沙”的聲響傳出,仿佛野獸嚼食,讓人聽著,毛骨悚然。
不知過了多久,馬廄恢復平靜,月光照下,可見一匹馬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仿佛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