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劉老八這幾天過得惶恐。
晚上出更的時候,他總覺得身后有人尾隨著自己,那種如芒刺背的感覺很不好受。只是霍然回頭,后面空蕩蕩的,但見濃郁的黑暗,以及被手中燈籠火光映照出的,拖在地上長長的自己的影子……
接連數晚,劉老八都過得心驚膽戰,趕緊將此事稟告給上司官吏知曉。
官吏問他,可有發現異狀。
劉老八如實稟告,官吏便罵道,說他是犯了疑心病,疑神疑鬼。
劉老八無法,唯有硬著頭皮繼續出更,心里安慰自己:也許真是自己想多了……
今晚,月黑風高,或有冬雨。
到了時辰,劉老八穿戴整齊地離開家門,如常般沿著街道走起來,準備打更報時。
風有些大,吹到臉上一陣生寒。他把燈籠握得緊緊的,生怕被風刮掉了。
已入夜,街道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兩邊房屋排列,一間間的,半點火光都見不著。
這個時候,人們早已入睡。
劉老八縮了縮脖子,嘴里嘟嚷了句,繼續走著。
來了,那種有人在背后注視的感覺又來了,似乎有兩道目光落在背上,顯得很不自在。
劉老八忍住,心里告訴自己,一切都是幻覺。
然而幻覺越來越真實,就像是有一只大螞蟻在后背上爬著,毛茸茸的腿肢劃過皮膚,癢癢的。
他忍不住騰出手來,摸了摸后背,什么都沒有。
“到底怎么回事?”
劉老八搔一搔頭,為了壯膽,敲響了手中銅鑼,當的一響,在寂靜的街上分外響亮:“寒潮來臨,關好門窗呦!”
腳步不禁加快了些。
然后被人凝視的感覺如附骨之疽,揮之不去,再度掠上心頭。
這一次,那感覺重了些。不再是只大螞蟻,而像是有一只毛腳蜘蛛,在背上游弋。牠游走得越來越快,鋒銳的肢腳扒拉著,仿佛要撕開劉老八的皮膚,噬食里面的血肉……
“誰?”
劉老八猛地回頭,大喝一聲。喝聲中帶著顫抖之意,流露出他內心的驚慌。
風聲若有回應,嗚嗚作響。距離稍遠一些,便是一團團的黑暗,潑墨一般,沒有人知道黑暗中隱藏著什么。
劉老八睜大眼睛,四下瞧著,只感到八口干舌燥。隨后,他急速轉身,逃也似的往前面走著。
唰唰唰……
身后沙沙作響,似有怪物爬行,聲甚可怖。
這一次,劉老八再不敢回頭,幾乎跑了起來。
忽地一陣怪風卷起,他手中的燈籠熄滅了,整個世界,仿佛一下子完全黑暗。
劉老八喪失了視野,腳下不知被什么絆了下,噗通一下摔倒在地。兩個膝蓋都摔破了,生疼得很。他顧不得這痛,就感覺到有人在靠近,無比的真實,只是沒了燈火,他根本看不清楚。
“你,你是誰?”
然而黑暗將他籠罩住。
沙沙……
細微的聲響席卷而至,似乎在蠶食著什么。
“大人,大人!”
上午時分,有著陽光,通過窗臺灑進來,帶來了幾分暖意。
陳唐坐在桌前,臉色頗有幾分凝重。
這時,師爺王默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大人,昨晚又有人死了,是個更夫。”
陳唐問:“死狀如何?”
“和前面幾樁一模一樣,被啃食得只剩下一副骸骨,真是慘呀,要不是留有些衣物東西,認都認不出來。”
王默說著,渾身打個冷戰,不寒而栗。
陳唐眉頭一挑:“記得不錯的話,已經是第九個了。”
王默點點頭:“不錯,現在城中人心惶惶,各種謠言滿天飛,說城中有吃人的妖怪出沒。有些人家,都選擇逃離出城了。”
陳唐伸手揉了揉額頭。
這幾天來,接二連三地有事端發生。遇害者成分復雜,有的是農人,有的是走販,還有的是更夫,甚至還有個孩子……他們死得凄慘,全身血肉被吃得干干凈凈,只留下一副精光的骨架,叫人看著,實在心悸。
這樣的事,明眼人一看,便知不同尋常。
一度以來,陳唐還懷疑此事與黃家有著關系。不過仔細思慮一番后,覺得性質不同,很可能是單獨發生的妖邪事故。
俗話有說:國之將亡,必有妖孽。
記得去年那一波,皇帝駕崩,天災人禍,各大州府之下,便頻頻有怪異和不詳涌現。
那些事情,在潘州的時候,陳唐可是聽趙三爺與詹陽春說過不少的。
他不知道其中存在著什么必然關系,整個狀況,就像一間破舊的房子,受到震動后,發生了搖晃。于是隱藏其中的蟑螂鼠蟻等,原本生活在暗處的生物,便都紛紛竄跑出來,一個個活蹦亂跳……
就是這樣的情景。
說得哲學點,就是本來具備約束限制的秩序規矩受到了破壞,然后各種牛鬼神蛇都冒出來作祟了。
所以說目前的狀況,不但南服縣,其他地方肯定也是遭遇到了類似的事件。
“大人,該怎么辦?”
王默小心翼翼地問道。他知道自家大人有本領,能誅殺妖魔,但是這幾天發生的事頗為詭譎,看起來很不好對付的樣子。
自從第一件事端發生,陳唐便騎著胭脂馬四下搜尋,可惜至今為止,都沒有找到有價值的線索。
登登登!
來者是縣尉杜望云,他這一陣子同樣是寢食難安,嘴唇都急得起了火泡,不過他現在進來,并非是說案情,而是說另一件事:老縣丞吳云悠的致仕事宜在前幾天便已落實,手續辦完,今日正式離任。而新的人選由州衙任命,目前還沒有明確說法。
吳云悠離任退休,走之前,依照官場禮儀,陳唐得代表縣衙,在酒樓設宴,進行餞行,聊表心意。
杜望云進來,便是說這事。說完之后,話題一轉,向陳唐建議,發書向州衙求援,派遣九扇門的高手來。
這些都是地方遭遇詭異時,無力應付后的不二選擇。
陳唐想了想,點頭答應了。既然能夠借力九扇門,就不必什么事情都自己扛,身在體系中,雖然受到諸多掣肘,但體系內的資源,不用白不用。
不過發書州衙,一來一回,再等人來,可得要一段時日,不可能隨叫隨到。
而在此期間,只得吩咐下去,加緊人手巡邏戒備,提防再有事端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