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夏侯青略一猶豫,便一五一十把與閻之峰等人的來往說了出來。這在官場上,其實算不得什么,人情交際,有出有還,倒應了那句老話:官官相護!
燕還丹聽得仔細,忽問:“你就沒發現閻之峰與陰司有勾結?”
夏侯青搖搖頭:“沒有,他為潘州同知,就算有便宜買賣,也不可能親自去交涉。”
燕還丹冷笑一聲:“所以就通過神蓮教,其為中介,但爾等對此教了解多少?”
夏侯青問道:“你的意思是,神蓮教實際上被陰司掌握?充當了代理人的角色?”
燕還丹反問:“難道不是?”
夏侯青嘴一撇:“我倒不認可,那個顧家門客簡直是一派胡言,偌大州域淪為鬼蜮,怎么可能?這天下,還沒亂到那個地步。”
燕還丹望著他:有時候,說服一個人,可比殺死一個人還要難。眼下他沒那功夫去浪費口舌。只能說夏侯青一直被層出不窮的詭譎事故折騰得焦頭爛額,而忽視了表象之下掩飾的真相。至于閻之峰,那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政客,沉迷于權術之中,總想著能坐上知州之位。這樣的人,被一葉障目,并不稀奇。
與陳唐交談時,對于潘州大小勢力的劃分,立場的判斷,都有了答案。閻之峰,是敵非友。夏侯青嘛,倒可以搶救一下。不過搶救之意,并非是拉攏他到同一陣線。燕還丹當眾將其拿下,就結下了仇恨,難以釋懷。但這不妨礙夏侯青把他掌握的一些訊息合盤道出,提供幫助。畢竟,他們有著共同的敵人。而夏侯青心思陰沉,明白自己已虎落平陽,必要時候,不妨賣個好,有什么事,日后脫身了再說。
面對燕還丹的注視,夏侯青下意識地微微垂頭:“捫心自問,我在潘州已盡力,只是事不可為,無力回天,就算到了京城,面見門主,我也問心無愧。”
燕還丹淡然:“坦白說,我不在意你的罪名,更不在意你的那些人情人脈。我心中有道,手上有劍,如此而已,你好之為之。”
說著,轉身走了出去。
望著他魁梧的背影,夏侯青張口欲言,隨后神態變得頹然。其浸淫官場多年,在九扇門中也算一號人物,閱人多矣。見過不知天高地厚的愣頭青,見過能擰出油來的老江湖,形形色色,自是深知像燕還丹這般純粹的人最難應付。高來高去,直來直往,真正的快意恩仇,心中少有羈絆和顧忌。幫人時,能昂然拔刀;殺人時,更沒有絲毫遲疑……
也許,正因為如此,這廝才能修得一手好劍法吧。
夏侯青暗嘆口氣,曾幾何時,自己也是如此。
卻說譚釗聽陳唐一番話后,立刻帶人返回將軍府。他知道自家兩位哥哥脾性,雖然性情都不善,可絕不可能舍得把部眾送出去血祭。作為武官,手中的兵,就是最大的權柄,就算他們再蠢,卻也不會把手下拿出去犧牲。
但除非……
譚釗熟讀兵書,知道有一計,喚作“李代桃僵”,又或者說:借刀殺人。
對于兩位兄長私底下的來往,譚釗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商討什么,但很容易便能猜得出,十有八九,是要來對付自己的。三兄弟中,譚釗最幼,但如今實力躍然而上,反而最為雄厚,自然而然,便成了兩位兄長的眼中釘,視作最大的威脅。
富貴權門,爭權奪勢,互相傾軋斗爭乃是常事。譚家自不能避免,還是那種斗得十分厲害的。
也正因為如此,陳唐才會主動來見譚釗。否則的話,一言不合,譚釗命人動手,那就相當被動了。譚釗心有猜忌,對陳唐的話半信半疑,其急著趕回來,便證明陳唐的策略成功了。
“少將軍,元將軍心情不愉,在營中喝悶酒。恒將軍一早便出去了,不在府中。”
不多一會,一名心腹部將趕來稟告道。他的稱呼很有講究,逝世的譚佰川為老將軍,喚譚釗為少將軍,便是有著繼承的意思。至于譚元譚恒兩個,則用名字為綴。
譚氏三兄弟的將軍稱呼,倒不是自封的,而是得了朝廷欽命。當初譚佰川病逝,為了安撫人心,皇帝下了一道旨意,把譚元他們都封了將軍,一同統帥兵甲,繼續鎮守潘州。
這道旨意十分高明,隱隱有著“一桃殺三士”的用意,偏偏譚元等人還甘之如飴,搶著來當。
“二哥出去了?可知去了哪兒?”
譚釗眉頭一挑,開口問道。
那心腹回答:“目前還找不到人。”
譚釗站起來,在廳中來回踱步,心中莫名有些煩躁,忽問:“他帶了多少人?”
“應該便是一眾貼身侍衛,其部下兵甲仍在營中。”
聞言,譚釗略略放心,覺得自己是不是受陳唐言語挑撥,疑神疑鬼起來了:此人究竟是甚來路,絕非一般的江湖豪客……
最初見陳唐,譚釗是看中他的武功,覺得可以招募到麾下,為己所用。但現在想著,想深了一層,暗暗有忌憚之意,有些懊悔,上午在聽戲的時候,就該直接將其拿下,擒到營中,好好審問一番。能歸順最好,如若不肯服從,也能扣下來,慢慢發落。
開口吩咐道:“多派點人出去,看恒將軍到底在哪里,在做什么?”
“是。”
心腹應命,快步離開。
從胡家莊下來,陳唐快馬馳騁,直接回城,來到九扇門處找燕還丹:
“燕伯伯,可曾找到那陳鴻儒了?”
燕還丹臉色凝重,搖搖頭:“暫未發現。”
這一下,陳唐就有些急了:“此賊究竟藏在哪里?”
燕還丹嘆口氣:“我一早就命人去衙門,讓閻之峰幫忙,不過此人不可信,口頭答應,實則不出力。州府偌大,人口眾多,陳鴻儒有心隱藏,又有宋司命提供庇護,可不好找。上午的時候,已經抓了十多名神蓮教的教眾回來,但他們都不知道陳鴻儒的藏身之處,甚至從沒有見過教主真身。”
陳唐說道:“眼瞅時辰已不早,再一耽誤,可又是晚上了。”
燕還丹問:“譚家那邊?”
“我已與譚釗說過話,他已經回去盯著了。”
燕還丹沒有多問為何譚釗會如此聽話,沉吟道:“再等一會,可能便有消息了。”
陳唐眉頭緊鎖:“干等不是辦法,希望過于渺茫……對了!”他猛地一拍大腿:“有人曾欠我一份人情,我去問問她,看有沒辦法把陳鴻儒找出來。”
人情?什么樣的人情,能找到躲起來的陳鴻儒?
燕還丹微微愕然,但同樣沒有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