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唐所說的人情,卻是在秦州時獲得的。
那時候范元被一個來歷神秘的女子所迷,陳唐受邀前去破解,拿住了一個名叫“幼吖娘”的女子,隨后引出一隊奇異的儀仗人馬來,為首的是個雍容高貴的夫人,名為“嬰寧”,自稱來自芙蓉城國。
當其時,陳唐把幼吖娘交給她帶走,對方許諾,可以給陳唐一份榮華富貴,大筆錢財;也可以許一份人情。
最后,陳唐選擇了人情。
對于這芙蓉城國,他并無多少了解,想必是個神秘之地,不為世人所知。反正在這不正常的世界,光怪陸離,什么樣的事都有,見多不怪了。
那嬰寧等人十分精奇,能縮成小人,隨處隱匿,出沒無常。也可能小人形態,才是她們的真實面目,嗯,傳說中有巨人國,也有小人國。
陳唐知道對方有著本事,擅于刺探情報,而今找不到陳鴻儒的下落,隨即就想到這份人情上,要把它給用了。
彼時在秦州,今時在潘州,相隔千里迢迢,就不知道對方如何償還人情。
不過這也說不準,畢竟那芙蓉城國具體在哪,根本不知道。不管如何,總得試一試。
此地是九扇門的地方,有著諸多禁制,陳唐想著會不會對芙蓉城國的人有所影響,略一思慮,就到外面找客棧,選了個上房,這才拿出人情信物來。
是一架極為精巧的袖珍馬車,裝在一口比火柴盒略大的錦盒里頭。嬰寧夫人說過,要討人情的時候,啟動信物即可。
那意思便是讓這馬車啟動?
陳唐打量一番,越發驚嘆此物的巧奪天工,伸手過去,輕輕一擰。
嘎嘎嘎!
一陣輕微的聲響,那小巧的車轱轆就慢慢轉動起來。
咿呀咿呀!
很快,原本密封緊閉的車廂,上面的一扇窗戶突然打開。
陳唐見著,微微一怔,他本以為車廂是固定封閉式的呢,沒想到有著機關,可以打開。
接下來的一幕,讓他更為意外。
嗖的!
窗戶開后,那車廂門也開了,一個小人兒從里面走了出來。是個女的,青衣罩身,梳著雙頭髻,走出來后,站在桌子上,朝著陳唐道個萬福:“奴婢阿寶見過公子。”
陳唐怔聲道:“你,你一直便呆在里頭?”
阿寶回答:“是的,這玲瓏馬車內,有床鋪被褥,睡著也舒服,不得公子召喚,便不醒來。”
陳唐疑問:“不用吃喝?”
阿寶嘻嘻一笑:“吾芙蓉城國的人,俢有秘法,嗯,睡覺的時候,等于冬眠,可以辟谷。”
這一下,陳唐就明白了,當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阿寶又道:“公子啟動馬車,可是有事情吩咐奴婢去做?”
陳唐點頭道:“確實有事。”
就把關于神蓮教的事,撿重點說了,尤其是關于陳鴻儒藏身地點的部分。
聽完,阿寶躬身道:“奴婢明白了,”
陳唐想起一事,問:“如果能把對方抓回來,那最好不過。”
阿寶卻搖頭道:“請公子見諒,芙蓉城國有規矩,少入紅塵,不會輕易介入人間紛爭。此番刺探情報,只是報答公子人情。”
陳唐聽了,呵呵一笑:“原來如此,倒是我冒昧了。那好,只要找到地方即可。不過此事危急,還請阿寶姑娘抓緊些時間。”
“喏,公子請在此間等。”
阿寶應聲,轉身進入馬車。車輪轔轔,唰的,直接就從敞開的窗戶飛了出去。
陳唐看到,嘴里喃喃道:“這些芙蓉城國的小人兒,莫非便是另一種妖?”
妖的定義,本非固定。事有反常必有妖,別的不說,光那袖珍的體型,就已經稱得上是“妖”了。再加上這等能飛的小馬車,簡直就是一個奇妙王國的故事版本。
陳唐不再多想,盤膝坐于床上,開始閉目養神。明天便是中元節了,今晚注定不會安定,很可能要熬夜,趁著空閑,好好歇息一會,做好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各種事端。
他修煉《善養經》,重點在于一個“養”字。
何為“養”?
循規蹈矩,是一種養;按時生息,是一種養;諸多行徑,不泛濫,不過度,亦是養……
反正便是一種養生之道,最終的追求是天人合一的境界。當進入到那種玄妙的狀態時,人身與四周環境融合,在這個范圍內,他便如同神靈,掌控一切。
這個范圍,會隨著他的修為增長而不斷擴大。
每次陳唐抓緊時間閉目養神,其實便是在進入狀態中,感應各種,感受莫名,反復揣摩領會其中的意味。
這都是功課,都是修煉。
當熟能生巧,沉浸其中,就能得心應手。而與此同時,他的修為也在慢慢提升。
泥丸宮的那尾魚,已經形神畢備了,其形態,瞧著像是已經達到了成年階段,不再是小魚兒。看樣子,也快要來到一個突破變化的臨界點,就不知道下一步,會有什么變化……
不知過了多久,陳唐忽而睜眼開來,起身去窗戶觀望,見那一輪太陽已經開始西斜。
很快,就將是黃昏了。
阿寶還沒有回來。
難道,她也打探不到?
陳唐心里有些焦慮,眼看時間一點點流逝,如果到了晚上,更難做事。
不過這等事情,焦急也無用,反而要靜心。
陳唐吸一口氣,坐回桌前,并不寫字,而是翻出一枚印來。
這是他身為潘州巡撫的大印,大若拳頭,方方正正,用上等的玉石雕磨而成。
“咦?”
陳唐有所覺,發現那印中竟然萌生出一縷官氣。由于環境限制,他不可能常常把玩此印,只是用紅布裹著,貼身帶好,卻不知道什么時候,印內生出來氣息。
常讀書,多寫文章,便有文氣;而官氣簡單些,來當官就有了,陳唐接了欽命,回到潘州,從某種程度上講,便等于是來上任,哪怕他并未表露身份,也無權無勢,但官印在此,便是憑證。所以,印中氣生,也就不足為奇了。
不過那氣息十分微弱,飄忽不定,幾可忽略不計,倒與他現在的處境相似。
等做了宋司命這一場,在州府站穩腳跟,這氣息才會茁壯起來吧。
陳唐正想著,啪的一響,一物從窗外飛進來。
可不是那輛玲瓏馬車嗎?
然而此刻的馬車,上面竟有著損壞的痕跡,好幾處地方都破了,仿佛被人拍打過一樣。
馬車剛停在桌面上,阿寶就跑了出來,顯得狼狽,頭發都亂了:“公子,有大恐怖在,你還是快快離開此地吧。”
陳唐沉聲問:“你找到人了?”
“找到了,只不過……”
阿寶聲氣急切。
陳唐一擺手:“把地方告訴我即可,其他的不用理會。”
阿寶一咬牙,趕緊說了,然后道:“公子,你真得不走?”
陳唐回答:“我有事做,走不得。阿寶姑娘,你回去后,勞煩在嬰寧夫人面前,替我道一聲謝。”
“哎……”
阿寶嘆息一聲:“那公子保重。”轉身鉆回馬車,再度從窗戶飛出,轉瞬不見了。看那速度,比先前去時還要快上幾分,仿佛在逃命一般。
暮色已起,長夜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