墳塋崩塌,有龐然鬼物現身。如斯場景,似曾相識,仿佛一下子回到當初。
陳唐與燕還丹對視一眼:兩人本要沖出去,兜兜轉轉,還是被對方拖拽進了陰司——
但是又似乎不對,四下環境,與傳說中的陰司大相徑庭,倒像是宋司命的一處府邸。
如果說那座墳塋便是的話。
話說回來,人住家宅,鬼住墳塋,半點不差。
先是一只長毛巨手探出,隨后便是一副龐然的身軀,高達數丈,頭生雙角,與神蓮教供奉的神像頗為相似。
牠一現身,周圍立刻陰氣翻滾,濃郁非常,如同一片片烏云,遮天蓋地,把其巨大的身子都遮掩得若隱若現,看過去,卻更顯猙獰。
轟轟轟!
有巨大的聲響發出,那座墳塋猛地暴漲變大,不知何時,頂上多了張石椅。宋司命便坐在上面,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祗,俯視眾生。在其周側,一桿桿碗口粗細的旗幡豎立,旗幟張揚,每一面上,都寫著斗大的“宋”字,煞是威武霸氣。
旗幟之下,陰影重重,不知藏著多少陰兵陰將。
“好大的排場,還真當自己是陰司之主了?”
燕還丹不甘示弱地大聲說道。
“桀桀,牛鼻子,當日一別,本司命可掛念得很。今日再見,正應了那句老話,地獄無門,爾等偏要進來。”
宋司命的聲音在這方小天地內鼓蕩著,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燕還丹無意與牠浪費口舌,轉頭看陳唐:“陳家小子,拼命的時候到了,準備好了沒?”
陳唐回答:“舍命陪君子。”
對于這一場惡戰,早就有所準備。
燕還丹點點頭,語重心長地道:“此戰不死不休,你修為尚淺,最怕消耗,倒是棘手。”
陳唐眨了眨眼睛:“不怕,我有這個。”
說著,揚手亮出一物,正是一枚大印,乃是潘州同知閻大人的官印。
燕還丹見著,微微一怔,就見陳唐五指一捏,把官印抓住,開始汲取起里面的氣息。
同知一職,雖為副職,但品階卻不低,正五品左右。加上潘州情況特殊,知州不在位,同知獨攬大權,養得氣息就豐盈起來。
陳唐眼下有顧珩和閻之峰兩人的大印,自有比較,相比的話,顧珩的學政官印氣息要濃厚一籌,而且更為堂正。不過閻之峰的大印也不遑多讓,里頭的官氣特性極為霸道,與官道一脈十分相符。
巨鯨飲水般,氣息被汲取到經脈當中。泥丸宮內,那尾魚兒立刻變得活躍無比,飛快地游來,開始吞噬享用……
這番體內動靜,外人無從洞悉,不過從陳唐身上流溢出的氣勢,卻清清楚楚地表露了他此刻的變化。
氣勢節節攀升,越發強盛!
“這個……”
饒是燕還丹見識過人,也不禁有些驚愕。就這一會兒工夫,他分明感應到陳唐的修為突飛猛進,起碼增添了十幾二十多年的功力。
簡直跟傳聞中的醍醐灌頂一般。
對于陳唐修煉的功法,燕還丹有幾分了解,不過具體如何,卻從不曾問過。此事牽涉到隱私秘密,不好打聽,除非陳唐主動說出來。當日在南服縣,陳唐請教武道,互相頗有交流。然而當下親眼所見,仍是頗具震撼。
怪不得陳唐年紀輕輕,就有這般修為實力了。
原來有捷徑可走。
武道修煉,雖然一向主張要勤勉,下苦功夫,方能成人上人。但這只是其中的一面,機緣際遇,往往是決定性的另一面。要知道世間萬事,如果光靠努力便能達成,那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因此,對于陳唐的走捷徑,燕還丹只會覺得欣慰。
一會兒后,陳唐手中的大印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產生變化,先是色澤晦暗下去,變得黯淡無光,隨后上面出現了絲絲裂痕。加持其上的氣息被汲取掉,作為載體,大印也就毀了。
再看陳唐,精神奕奕,雙眸隱約有神光,仿佛脫胎換骨了一般。
燕還丹見狀,大笑:“原來如此,那就無需顧忌了。”
對于陳唐的變化,坐在墳塋頂上的宋司命也察覺到了,饒有興趣地道:“小子的修煉法門,倒是蹊蹺,正好把你拿下,好好研究一番。”
說著,伸手一指,一團陰氣變幻,化作一根長長的繩索,便往陳唐身上捆來。
其已洞悉到劍匣的特點,能攝取陰魂,可對于無魂之物,卻并無反應。
幾乎同時,詭譎的陰陽樹上,一棵棵人頭猛地睜開眼睛,不約而同地開口讀書:
“異史氏曰:無定河邊之骨,靜待輪回;春閨夢里之魂,還踐鄉土……”
這些鬼語怪談,最能蠱惑人心,迷魂心智,讓人聽著,不知不覺便入迷了去,隨后沉淪其中,不可自拔。
正所謂鬼話連篇是也,真真假假,其中似乎有夾雜著真知灼見,頗具辯證。
除了這些讀書聲,四下翻滾的陰氣,更是無時不刻地在對燕還丹兩人進行侵蝕。氣息之物,虛無縹緲,和聲音一樣,都極為難以抵御,稍有不慎,便著了道兒。
此地,顯然是宋司命的主場。
宋司命用陰氣來纏住陳唐,另一邊,卻是一聲令下,陰影綽綽,眾多的陰兵陰將殺向燕還丹。兩人之中,牠對燕還丹最為忌憚,想以前,要煉化這道士的道甲,足足熬了十多年,可惜最后功虧一簣,被陳唐救了出去。那時候,宋司命在墳塋閉關,真身出不來。但今天,牠花費偌大神通,將燕還丹與陳唐拘進禁地來,就是要畢其功于一役,不但要煉化燕還丹的寶甲,還要把陳唐的劍匣也奪了。有此兩件寶物在手,征伐陰司之事,必將攻無不克。
到時,牠就真有可能成為陰司之主了。
瞧著密密麻麻的陰兵陰將,燕還丹怡然不懼:“死老鬼,你自己不敢下來,就派手下來送死,我看你還能坐多久。”
口中說著,手上一刻不緩,嗤的,鋒芒出現,輕輕一絞,便將一簇陰兵給絞殺得灰飛煙滅。
他腳步一蹬,不愿耽誤,騰空而起,人在空中,一手挽弓,一手搭箭,下一刻,尖銳的破風聲起,對著宋司命的真身就射出了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