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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同心

  周懷軒回到神將府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一夜奔波,再加上在東山最后為了引發山崩,他費了太多的精力,整個人疲累不堪。

  周懷軒回來之后,沒有先回清遠堂,而是先去了周老爺子住的院子。

  “祖父。”

  周老爺子看著他,“東山那邊出了什么事?剛才那邊地動山搖,整個京城都在晃悠。很多人說是‘地龍翻身’。”

  周懷軒將那裝著黑灰的布囊拿出來,放到周老爺子的棋桌上,“祖父,這里面,有父親的遺骨。”

  其實是遺灰。

  周老爺子驚地站起來,往后退了一步,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你說什么?!”

  “祖父,這是父親的……遺骨。”周懷軒又一次說道,給周老爺子跪了下來,“東山那邊是那些吸血怪物的老巢。父親在那里,將他們全數殲滅!”

  “那你父親呢?”雖然知道希望渺茫,周老爺子還是忍不住問道。

  “……我去晚一步。”周懷軒閉了閉眼,忍住想要噴薄而出的淚水。

  他已經為父親的過世流過一次淚,不用再流第二次了。

  流淚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他要的是親自為父親報仇,手刃仇敵!

  周老爺子走回棋桌邊上,伸出顫抖的手,撫摸著那布囊,喃喃地道:“承宗,你終于做了選擇……”說完老淚縱橫,難過得不能自已。

  周懷軒跪在地上。深吸一口氣,道:“祖父節哀。父親的喪事已經辦了,這些遺骨,您想如何處置?”

  “……在家里供奉三十五天,然后送到祖墳歸葬吧。”周老爺子哽咽著吩咐道,用手捂著臉,靠坐在棋桌旁。

  周懷軒應了,悄然起身,拿著布囊走了,去祠堂那邊找了個白瓷壇。將布囊里面的黑灰放了進去。然后封好,放到供桌上,又上了一支香。

  “去請我娘過來。”周懷軒直起腰吩咐道。

  周顯白忙去馮氏的院子請她過來。

  馮氏一夜未睡,心神不寧地跟過來。問周懷軒道:“怎么了?”

  周懷軒指著那白瓷壇。低聲道:“娘。這是爹的……遺骨。”

  馮氏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也被這消息打得不輕。

  她的身子晃了晃,扶著供桌的桌角站定。慘然道:“……他終于還是走了。”

  周懷軒悄然退了出去,將這祠堂留給馮氏。

  馮氏在周承宗的牌位前站了一會兒,才伸出手,輕撫上那個裝著周承宗遺灰的白瓷壇。

  從祠堂出來,馮氏回到自己的院子,在里屋靜靜坐了一會兒,才站起來,走到屋角放箱子的地方,彎腰打開箱子。

  那里放的都是周承宗的東西。

  從那一天周承宗假死離府之后,馮氏就把周承宗的東西收拾起來,放到了這個箱子里。

  說起來,周承宗活了這么大歲數,身外物卻是少的可憐。

  幾件衣袍,大氅,幾雙還沒有穿過的新鞋,都是馮氏給他做的。箱子里還有一把短劍,是周承宗小時候,周老爺子送給他的。

  另外還有幾本被翻得邊上起了角的兵書,整整齊齊堆在箱子里面,是周承宗在神將府的時候常看的。

  馮氏彎下腰,將那幾本兵書取了出來,在手里摩挲著,似乎還能感受到周承宗手撫的溫度。

  她隨手翻看著這幾本書,看著書眉間的批注,那些熟悉的筆跡,讓她心里酸澀不堪,心痛不已。

  一封書信居然從書頁間掉了出來。

  馮氏怔了怔,彎腰撿起信封。

  信封上寫著:周馮氏秋嫻親啟。

  信封上正是周承宗的字跡。

  馮氏打開信封,看見里面有兩張信箋。

  她取了出來,展信讀了起來。

  第一頁信箋。

  “秋嫻吾妻:

  汝看信時,吾已離世。吾雖遠離,汝在吾心,不敢稍忘。吾念汝之心,與汝念吾之心一般無二。吾去后,汝當全力持家,待阿寶長大,可接掌神將府。

  夫:承宗。”

  短短的一行字,跟周承宗平時的情形差不多。

  他對著她,總是沒有話說吧……

  馮氏嘆口氣,展開第二頁紙。

  她又是一怔。

  這信上的字跡好熟悉。

  這明明是她當年剛剛嫁到神將府的時候,給周承宗寫的情信!

  “你儂我儂,忒煞多情。

  把一塊泥,捏一個你,塑一個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與你生同衾,死同槨。”

  信的下方,多了一行周承宗的字跡:“吾妻之信,吾藏之身二十八載。吾行千里,與汝同心。”

  馮氏的手激烈地顫抖起來,她將那兩封書信捂在胸口,嘴唇翕合著,死死咬住牙關,沒有哭出來。

  當年新婚的時候,她給他寫情信,他無動于衷,她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收到沒有,看過沒有!

  這么多年,她不敢問,擔心問了只會讓自己更難堪!

  沒想到,周承宗居然把這封情信一直帶在身邊!

  馮氏終于流下眼淚。

  她撫著那封書信,輕聲道:“沒關系。你不在了,我會好好守護神將府,守護軒兒,守護阿寶……”

  因為這是周承宗的意思,所以她一定要完成他的遺愿。

  這是她對他的承諾。

  馮氏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重新將那疊兵書放回箱子里,親手鎖了起來。

  而那兩封書信,就被她放入妝奩匣子的最底層。

  周懷軒回到清遠堂的時候,盛思顏剛給阿寶喂完奶。

  “懷軒。你回來了!”盛思顏抱著阿寶走了出來。

  周懷軒攬住她的肩,帶著她和阿寶一起又往里屋走去。

  盛思顏忙回頭囑咐薏仁:“看著門……”

  周懷軒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

  一家三口來到里屋,阿寶撲到周懷軒懷里,讓他抱。

  周懷軒緊繃著臉,從盛思顏懷里抱過阿寶,靠在自己肩頭。

  盛思顏坐在他身邊,專注地看著他,靜靜地等他說話。

  周懷軒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我剛從東山回來……把我爹接回來了……”

  盛思顏一愣。繼而馬上反應過來:上一次死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周承宗!

  難怪周懷軒、馮氏和周老爺子對那場葬禮無動于衷!

  難怪周懷軒不讓她和阿寶在靈柩前磕頭!

  盛思顏抓緊了周懷軒的胳膊,壓低聲音道:“你別急,別氣,慢慢說。我聽著呢……”

  她看得出來。周懷軒現在的情緒有些激動。他需要的是一雙傾聽的耳朵。

  她愿意做這雙耳朵。

  阿寶坐在周懷軒臂彎,探出頭用自己胖胖的小臉蛋貼了貼周懷軒的面頰,以示安撫。

  周懷軒拍拍阿寶的后背。看著盛思顏道:“你不會怪我向你隱瞞吧?”

  上一次的事,在神將府的幾個主子當中,周懷軒知道、馮氏知道、周老爺子也知道,只有盛思顏不知道。

  盛思顏搖搖頭:“當然不。你有你的理由。”頓了頓,又問:“那這一次呢?”

  周懷軒仰起頭,看著屋頂的藻井,緩緩說道:“我爹是赤一,守護者里面的赤一。這一次,他追蹤守護者里面的叛徒,去了東山,那里就是那些吸血怪物的老巢……”

  在周懷軒低沉的嗓音里,盛思顏漸漸聽出了一幅驚心動魄的畫面,她更加用力地抓住了周懷軒的胳膊,緊張地喘不過氣來。

  “……后來,我實在氣不過,就動了些手腳,將那整座山都弄塌了……”周懷軒垂頭,將腦袋埋在阿寶幼小的肩膀上。

  阿寶學著周懷軒的樣子,兩只小手抱著周懷軒的脖頸,也拍了拍他的肩膀。

  盛思顏深吁一口氣,道:“原來早上這城里的晃動,是這樣來的。我還以為……”

  以為地震了,都抱著阿寶跑到屋外庭院中央去了。

  “你沒事吧?”盛思顏撫了撫周懷軒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只手輕輕搭在周懷軒的脈間,給他診脈。

  他的脈搏跳動得很激烈,比常人要快得多,這應該是他心情太激動了,

  還好,他的身體有些疲累,但是沒有大礙。

  “你太累了,歇一歇吧。”盛思顏伸手,將阿寶又從他臂彎抱了過來,“什么都別想,先去睡一覺。”

  周懷軒在她的照看下沉沉睡去。

  盛思顏坐在他床邊,看著他沉靜的睡顏。默默想著心事。

  這些天周懷軒不在,京城的事情都是她和周顯白暗中打理。

  聽了周懷軒的話,再把這些天她派人盯著京城各府邸的情形聯系起來,盛思顏有了個結論。

  這個青五不管是誰,好像跟吳國公府,都脫不了干系!

  那天她請另外三大國公府,還有蔣侯府、尹家和叔王府的人來吃飯,跟他們當面說了周懷軒離京的事,其實是要敲打他們,同時也是迷惑他們,讓他們不要趁周懷軒不在京城的時候,再打神將府的主意。

  她既然主動對這些人說周懷軒離京的事,這些人也就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那就是,神將府在盯著他們這些人家。

  如果你們不信邪,就盡管動一動,看看神將府能不能抓住你們的小辮子!

  如她預計的一樣,這些府邸在最近這段日子里,都很循規蹈矩。——除了吳國公府。

  昨夜那些人翻入吳國公府的圍墻,就是最大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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