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之人,除了孔穎達之外,都是十幾歲的少年人,他們從小生長在公侯之家,別說人吃人的慘劇,他們連挨餓的人都沒見過,聽李牧說人餓極了會吃人,不少人的表情都是不信的,但卻也有一些人信了,被嚇得面色慘白,不敢出聲。
李承乾是個天生膽子大的,好奇心也重,便問:“大哥,你當真見過人吃人嗎?”
李牧隨口一說,哪里真的見過,但這不妨礙他忽悠:“沒見過我能說么?想我當初在馬邑做鄉勇,被突厥騎兵俘虜,輾轉草原荒漠,一路抵達鐵山,這一路上什么沒見過。”
李承乾哆嗦了一下,再看向李牧的眼神有些懼怕了,道:“大哥,你不會也……”
“想什么呢!”李牧沒好氣道:“生而為人,而食人肉,與野獸何異?再說,你以為突厥騎兵會把肉分給俘虜?”
李牧沒好氣道:“李承乾,你身為太子,想得事情怎么如此奇怪啊?我是在告誡你們,你卻好奇這種事情,看來我得跟陛下說一說了,你這個小子思想有問題啊!”
“不要不要!”李承乾趕緊告饒,道:“我不問就是了,千萬不要告訴父皇,父皇會訓斥我的。”
“那就閉嘴。”李牧斥責了一聲,又繼續道:“我剛剛教你們的,是一種思考事情的方法,而不是對于圣人典籍的駁斥。這一點你們要區分清楚,或許你們心中很疑惑——”李牧忽然瞧見孔穎達的模樣,忍不住發笑,指著孔穎達道:“大家看看孔祭酒,你們覺得他像不像一個要氣炸了的癩蛤蟆?”
眾學子順著李牧的手指,看到孔穎達的樣子,都忍不住失聲笑了起來,笑了兩聲,覺得好像有點不對勁,趕緊又憋住,吭哧吭哧的。
孔穎達瞪著眼睛道:“李牧,老夫沒你能言善辯。但是老夫也有一言,你剛說的,反過來看事情,從結果推導緣由。那我問你,為何現在天下獨尊儒術?為何自漢以來,君王都信奉儒家?若儒家這不對,那也不對,為何會有這樣的結果?”
“這個問題算是問道點子上了。”李牧撫掌笑道:“這也是我正要講的東西,老孔啊,我發現你還是有點才能的,你很適合做一個助教嘛。”
“休逞口舌之快,請回答老夫的問題。”
“好,那我就跟你分享一下我的研究成果。”李牧正色講道:“儒家在諸子百家中,誕生的不是最早的,也不是最晚的,何以能夠傳承這么久遠,以至于到了今日,一家獨大的地位。并非所謂的‘仁政’這種思想,類似于這種思想,都是后人附會與孔子學說,為了自己的利益牽強附會罷了,這是非常卑劣以及不道德的事情。儒家能夠傳承并且發揚光大的根本原因,在于仁、義、禮、智、信、恕、忠、孝,這八個字!”
“這八個字,涵蓋了一個人所能具有的全部美好品德。它告訴我們,作為一個人,你要有一個仁愛之心,你要具有責任感,你要注重品德修養,仁與禮相輔相成,要忠孝仁恕等等。而諸子百家中其他學說,則幾乎都是專精一途,沒有儒家兼容并蓄。”
“這八個字,也是最初,孔圣的思想。”
“剛剛我為何說到‘卑劣’二字!”李牧的語氣變得有些氣憤,道:“如果大家通讀了儒家典籍會發現一件事,最初孔圣所講的思想,幾乎全部都是微言大義,他所做的事情,是在倡導。倡導并不是命令,他給了百姓選擇,百姓覺得孔子說得對,我就聽孔子的話去做,這叫做以德服人。而自孟子之后這些人在做什么?他們借著孔子的思想,添加自己的想法進去,堂而皇之稱其為一家,他們開始游說帝王,妄圖從上至下,推行他們的思想?這是一種什么行為?”
“根源上來說,他們沒有自己的思想,借用孔圣的思想,這是一種竊取。再者,他們的最初目的,不是為了百姓,而是為了自己。若為了百姓,你找帝王說什么?你跟百姓去說呀?他們在強迫百姓啊!他們妄圖通過控制帝王,達到控制百姓的目的。他們真正想做的,是帝王背后的帝王。狼子野心,難道不令人毛骨悚然嗎?”
“剛剛孔祭酒說道自漢之后,我知道他說的是董仲舒。董仲舒便是一個好人嗎?他曾說,只要不是在六藝之列的學說,都不應該存在。最后導致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誠然,對儒家來說,這是好事。但是對于天下,真的是好事嗎?孔子當年,都未曾說過,這天下只允許儒家存在。就連孔子本人,也曾求學于老子。說過‘三人行必有我師’這樣的話,由此可見,孔子也深知自己的不足,需要向別人學習。為何董仲舒便如此猖狂,覺得儒家思想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其他思想連存在都不允許?他真的是為了儒家?他真的是為了百姓?他難道不是為了自己的地位嗎?!”
“賊也!”
李牧喟嘆道:“雖然董仲舒提出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但是直到今天,我們也能夠看到,其實真的罷黜了么?并沒有!每一個學說,他能夠誕生,就有其存在的必然性。現在沒有道士嗎?道士不是道家嗎?欽天監是干什么的?不算陰陽家嗎?大理寺,刑部,運用的不是法家的道理?流傳至今的耕種之法,難道說是儒家的發明?車、轅、犁等器具,又有哪一個是儒家的呢?”
李牧正色道:“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明明一種學說解決不了所有的問題,但是偏偏有可憐的人相信它可以。”說著,李牧指了指孔穎達,道:“這就是一個可憐的人,他相信儒家無所不能。即便有些時候,他發現了儒家并非無所不能,他也要埋頭在故紙堆中,去尋找一個字眼,強行加以解釋,證明儒家可以,你說這是圖什么呢?承認一下別人的優秀就這么難嗎?非得把自己逼得無話可說,唉——可憐吶,可憐之人啊!”
“好了!”
就在李牧要繼續調戲孔穎達的時候,李世民終于忍不住從廊下走了出來。眾人見李世民來了,都起身行禮。李牧也跟著行禮,其實他早就看到李世民了,只是李世民不站出來,他也就沒挑破。
李世民冷著一張臉,來到李牧跟前,看了眼已經像是失了魂一樣的孔穎達,責怪地瞪了李牧一眼,對孔穎達寬慰道:“愛卿,李牧的想法,一向都與常人不同,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孔穎達一躬到底:“陛下,老臣慚愧之至。逐鹿侯天縱奇才,所言無不一針見血。就像剛剛逐鹿侯所言,老臣確實做過埋頭故紙堆的事情,現在想來,著實汗顏。也許逐鹿侯是對的,這天下的事情,不全都是儒家可以解決的,唉——”
李牧嘻嘻笑道:“老孔,你也莫要灰心喪氣。我可是從來沒說過孔圣不好啊,你要好好分辨我的話。我是推崇孔圣的,但是對于后來這些,以一己之私利,強行捆綁,以至于把孔圣的思想搞得有些變味兒了這些人,我是嗤之以鼻的。好的思想,真正得民心的思想,用不著強迫,百姓自當效仿,若不得民心的,強行壓迫,也是沒有用的。”
“仁、義、禮、智、信、恕、忠、孝,這八個字,便是好的思想。不用任何解釋,是人都知道這樣是對的。這便是儒家真正的立足之本,老孔,你以后講學的時候,多講一講這些,少講一些所謂的‘仁政’,你自己都只是一個教書的,你懂個屁的仁政啊,自己沒能做到的事情,就別給別人當老師了,丟人現眼。”
李世民皺眉道:“李牧!過分了!何至于口吐如此粗鄙之語?!”
“陛下恕罪,臣也是為了老孔著想,一時情急。老孔啊,對不住啦。”
孔穎達嘆了口氣,道:“陛下勿怪逐鹿侯,他說得也有一定的道理。想來也著實可笑,老臣只是一個教書的,卻引經據典,大講‘仁政之道’,如何能夠讓人服氣呢?好罷,以后注意便是了。”
“愛卿不要聽這小子亂說,誰沒有老師呢?朕可不這樣想,皇帝也有老師,若無老師,如何能明理啊?你還是該怎么教,就怎么教,無需更改。”
李牧忍不住嘴欠道:“陛下,臣不敢茍同。古往今來的皇帝,若是什么都聽從老師的皇帝,他一定不是一個好皇帝,他一定是一個傀儡皇帝。皇帝當有自己的主見,臣之前奏對時也說過,堯舜之所以是堯舜,因為他們本身就賢明,不是誰教出來的。老師自然每個人都有,但是仁政這種空泛的概念卻不能隨便教,尤其是教太子,萬一把太子教成了老孔這樣,思想頑固,還聽不進去別人的意見,說不過就要暈倒。遇到事就去書堆中尋找答案,大唐江山可怎么辦啊?臣給他提個醒,讓他有自知之明,你懂的事情,諸如仁、義、禮、智、信、恕、忠、孝,這些,你可以多教一些,你不懂的,你就少說話,自然有別人來教嘛,干嘛非得顯擺自己呢……”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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