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李牧吃過早飯,又來探望鞠智盛。
不得不說,劉神威的醫術也是十分精湛的。他用棍子捅進鞠智盛后股中的藥不知是什么東西,僅僅用了三次,鞠智盛受創的地方,就已經大好了。李牧詢問了情況,大概兩三天左右,鞠智盛就可以恢復了。如此速度,堪稱是神速。
得知這個消息,李牧也就放心了。他也實在是不愿意讓鞠智盛在府里多待,畢竟府中有嬌妻美婢。即便不會發生任何事情,被他多看見一眼,李牧都覺得是一個巨大的損失。
但是表面上,還是噓寒問暖的一套活兒。把鞠智盛感動得恨不得哭一鼻子,李牧又好一陣安撫,這才出門,直奔皇城。
今日,李牧要參加朝議了。
雖然他罷了官,但無論是軍侯的身份,還是內帑令的身份,他都有位列朝班的資格。開始的時候,李世民還派人催過他,讓他積極參與朝議。但李牧實在是懶惰,十次催促,九次半都不去,好不容易去一次,不是跟魏征吵起來了,就是金殿吐血了,李世民也就放棄了,愛來不來,不來還省點心。
百官也習慣了李牧不參加朝議,因此今日他來參加了,反而像是人群中混了一個猴進來,頗為引人注目。
想不被矚目也難,文武百官,就這么一個‘沒’頭發的。其他人都梳著發髻,戴著官帽,冠等。唯有他一個,像個和尚似的,頂著一個寸頭。大有一股‘非我族類’的氣質,不過也是貼切,這朝中文武、各大派系,李牧確實也不是其中任何一脈的人。
他能特立獨行活到今日,在眾人議論之中,早已成為一個奇跡了。
今日的朝議,人數要比往日多些。蓋因高昌國主鞠文泰一行已經到了涼州,算日子,最晚七日也就到了。李世民非常看重這件事,因此把文武官員都叫來,議定一下日程。
兩國邦交,非常復雜。明面上,小國國主朝見大國天子,獻上貢品,其樂融融。但實際上,背后的事情,要比這復雜的多。
作為天朝上國,怎么能占小國的便宜呢?收了貢品之后,必須要有回禮。而且回禮的數目,要比朝貢的禮品多得多。這是一個面子問題,明知道吃虧,也得捏著鼻子認下。
李世民找李牧要七彩琉璃瓶,便是為了應付這件事。大唐如今國庫空虛,而高昌又是出了名的富庶。此次高昌大張旗鼓地朝見,貢品絕不會少。李世民打算‘五倍還之’,以此彰顯大唐氣度。但五倍的還禮,國庫又拿不出來,李世民又不想從內帑出,于是他便打主意在李牧燒制的玻璃上了。
玻璃,也就是琉璃,一直被視作寶石的一種。其價值,遠超玉石等物。李牧的七彩琉璃瓶,若他不做第二件,世間便只有這一件,說價值多少,那就價值多少。
當然,標了價,也不一定會有人買。不過用于還禮,卻是再合適不過了。天朝上國的賞賜,豈容討價還價啊?
李牧對這些事情,半點也不感興趣。他今兒站在武官的隊列中,最為紫袍的隊尾,躲在身形高大的武將們身后,止不住地打哈欠。
平時這個時候,他也就是剛起床。今日為了上朝,早起了一個多時辰,還有點沒睡醒。要不是跟李世民約好,今日要演一個雙簧,他才不來呢。
不過,他來也不是白來。他來的路上,已經想好了出場費要什么。就算為了這出場費,起個大早也算值了。
終于,快到晌午的時候,議論終于結束了。李世民看看百官,見沒人說話了,越過長長的隊伍,把目光投在了李牧的身上。
百官心中也都納悶,按照平時的規矩,這個時候陛下應該說‘結束語’了,類似‘諸位愛卿辛苦,今日便議到這里’云云,但今天怎么好像卡殼了事情,陛下怎么不說這句話呢?
直到李世民的目光鎖定在李牧的身上,眾人的疑惑才解開。原來問題在這兒,怪不得逐鹿侯上朝了,這里面是有事兒啊!
李世民在等李牧站出來說話,正常的情況,若是有事議論,都是應該臣子站出來,高叫一聲:“臣有事奏。”然后他才開口:“愛卿有事,盡管奏來。”這樣的流程才正確。
但是李牧遲遲不說話,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李世民清了下嗓子,道:“逐鹿侯。”
“啊!”李牧這才站出來,躬身施禮,道:“臣在。”
“今日倒是少見啊,你怎么來參加朝議了?是不是有事要奏啊?”
這樣說,就是把話已經給遞到李牧嘴邊了。李世民心中氣惱,臉上卻不得不擺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
“陛下,臣確實有事啟奏。剛剛諸公在議論大事,臣不敢插話,現在陛下既然問起,那——”李牧左右看了看,像是跟文武官員請示似的,道:“我借用一點時間,諸位以為如何?”
李世民當面,誰敢回他這話,紛紛避開了他的視線。
李世民懶得看李牧耍寶,語氣有些不悅,道:“有事快說,難道要諸位愛卿,都陪你在這里耗時間么?快說吧!”
“啟奏陛下,臣想請陛下賜個官職給臣。”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都驚掉了下巴。
什么玩意這是!金殿之上,百官面前,這小子竟開口找陛下要官?他怎么這么厚的臉皮!
不要說大唐,便是往前數一千年,數到春秋戰國年代,也沒有臉皮這么厚的人啊。毛遂自薦,你還得有點客套吧,張嘴直接要官,這臉皮也是沒誰了!
李世民也是一愣。
他昨日收到李牧傳遞的消息,與李牧約好,今日朝堂上,倆人一唱一和,敲打一下文武百官,不要與高昌使團來往。壓根也沒提官的事情啊,而且李世民也很疑惑。說起做官的事情,不是你李牧自己辭官不做的么?怎么如今又來要官?
想到這兒,李世民心中不禁有氣。這小子也太放肆了些,我大唐的官職,豈是你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的?
李世民怒聲道:“李牧,你小子太放肆了!辭官的是你,要官的也是你,這朝堂是你開的店鋪不成?任你隨心所欲,你可有把朕放在眼中?”
李牧忙堆起笑臉,道:“陛下,臣其實是不愿意做官的。否則上次也不會辭官,臣這次要官,實在是為了陛下。若陛下不許,那就當臣沒說。臣無事了——”
說著,就要退回朝班之中。
李世民這才看明白,這小子是在要挾自己。不給官,這場雙簧就不演了!
哎呦這個氣呀!
李世民氣得咬牙切齒,就想當場發飆。但是轉念一想,又非常好奇李牧到底想干什么,強忍著把怒氣咽下去,沉聲道:“也罷,既然你這樣說,朕倒也好奇,你要官是如何為了朕著想的。朕給你說的機會,但你若不能說服朕,朕便要罰你,誰也不能求情。”
“謝陛下。”
李牧又站了出來,道:“陛下,臣請陛下設內務府,并任命臣為總管大臣。”
百官議論紛紛,高公公不得不喊了一聲肅靜,才壓了下去。
李世民沉聲問道:“內務府是什么門道,說出來聽聽。”
“掌管內帑,負責皇家、宮廷事務。”
“朕不是已經任命你做內帑令了么?”李世民皺起眉頭,道:“至于皇家宮廷事務,自有殿中監負責,用不著你操心。”
高公公心中也是疑惑,怎么逐鹿侯的手還想伸到咱家的地盤?
所謂殿中監,就是掌皇帝生活諸事的職能部門,所屬有尚食局、尚藥局、尚衣局、尚舍局、尚乘局、尚輦局六局。高公公便是殿中監的總管大太監。
李牧不慌不忙,道:“陛下,臣所謂的掌管皇家、宮廷事務,與陛下所理解的不同。臣說的是,皇家和宮廷的事務。不是在宮內,而是在宮外。”
不等李世民問起,李牧自覺地解釋:“陛下把內帑交給臣,臣自當負起責任,盡心竭力。但有句話叫做‘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臣想為陛下賺錢,充盈內帑。無奈手中無權,名不正而言不順。若陛下任命臣為內務府總管大臣,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規劃皇莊,辦買賣,做生意,所賺取的錢財,不歸國庫,直入內帑。”
“另外,臣也可兼顧宮中采買的對外的事務。對內自然還是由殿中監負責,臣畢竟不是太監,不能在宮中常伴陛下左右。不過臣建議,為了精簡官署起見,可裁撤殿中監,歸入內務府。設總管太監一職,總領原‘殿中監’事宜。這樣調度起來,也更加方便。”
“這……”
聽了李牧的解釋,李世民的心思活泛了起來。
他是一個窮皇帝,錢在他心中的位置是非常高的。沒有錢,沒有甲胄、馬匹、騎兵,沒有騎兵,他胸中的大計就不得施展。李牧有一句話是最打動他的,內務府的生意,賺取的錢,不如國庫,直入內帑。國庫的錢,歸民部管。如今國庫空虛,只有占內帑便宜的份兒,想從國庫拿一分錢,實在是太難了。而內帑的錢,自己說了算,隨心所欲——
想到這里,李世民便想答應下來,他剛要開口,忽見百官蠢蠢欲動,尤其是民部尚書唐儉,想了想,開口道:“諸位愛卿以為如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