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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0章 區區薄禮

  皇帝召見李牧!

  陛下身體抱恙,拒見長孫無忌,傳令六部罷朝三日。

  有旨到中書省,著令內務府總管大臣李牧,核算、梳理皇產。

  一連三個消息,看似沒有牽連,卻又藕斷絲連。讓各方勢力摸不著頭腦的同時,又不得不猜測其中蘊含的深意。

  王珪府上,酒宴正在進行,但面對著滿桌的好菜,卻無一個人動筷,都愁眉不展地呆坐著。

  管家的到來打破了寂靜,眾人的目光也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王珪知道眾人想知道什么,也不拖著,直接當著眾人的面問道“如何?”

  “國舅從宮里出來了,面無表情,有些失魂落魄。咱們在宮中的眼線傳出消息,他當時也在殿門口當值,但離著有點遠,沒有聽得太清楚,只聽見了一句話——”

  王珪擰起眉頭,道“這時候賣什么關子!趕緊說!”

  “諾!”管家應了聲,道“好像是說了一句,此事著落在逐鹿侯身上,讓國舅去找他商量。”

  “唉!”

  嘆氣聲此起彼伏,王珪擺了擺手,管家退了下去。

  “最壞的情況還是發生了、”王珪一臉肅然,道“陛下看來是鐵了心了,此事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就不能想想辦法?”說話的是太原王氏的一位族老,雖然比王珪年紀小,但按輩分王珪還要叫一聲叔叔“我們五姓七望,同氣連枝,難不成讓一個毛頭小子給制伏了么?王珪,你到底有沒有辦法,你若沒辦法,我這就修書一封,讓繼嗣堂派人過來料理此事!”

  “絕對不行!”王珪聽到‘繼嗣堂’三個字,臉色頓時變了,正色看向說話之人,道“族叔,我敬重你是長輩,不愿與你有口角。但此事你若擅作主張,就不要怪我翻臉無情了。閥主再三言明,長安城中大小事務,皆由我來決斷。那我說話,就得算數!”

  見王珪發怒了,這位族老也有些懼怕,但轉念一想自己是長輩,說幾句話又怎么了,不服氣道“你不讓我找繼嗣堂,那你倒是想出來一個辦法呀?難不成就眼睜睜看著那小子得逞?你對得起祖宗么?”

  “族叔放心,閥主既然把事情交給我來處置,我就會盡己所能,力保家族利益不受損。”

  “那,老朽拭目以待!”

  說罷,這位族老憤憤然走了。其余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王珪,不敢問,但目光帶來的無形壓力,也讓王珪非常的頭疼。王珪忽然非常思念王普,王普這家伙雖然孟浪了些,但是這種時候,他總會毫不猶豫地站在親哥哥的一邊,雖然不起什么作用,但至少讓王珪感覺不孤單。

  可是現在……

  王珪嘆了口氣,對眼前這些只關心自己的田地會不會變少,利益會不會損失的族人,道“大家都回吧,我現在也沒什么好辦法,若有消息,我會通知。”

  一個滿臉橫肉的年輕人發狠道“大伯,不如我們派出好手,堵在那廝必經之路上,咔嚓——”

  王珪瞪圓了眼睛“你敢?!誰給你的膽子,竟然生出了刺殺三品軍侯的念頭來,你是想要造反嗎?作死自己死去,不要帶上宗族,你這是在給太原王氏招禍!”

  年輕人憤然道“大伯,依我看您就是年紀大,失了銳氣了!怕什么來?是李牧那小子狂妄在先,他不識相,我們也沒必要慣著他,我偏不信陛下會為了一個毛頭小子,得罪咱們太原王氏。咱們可是門閥之首,他算什么,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山野村——”

  “啪!”

  眾人驚呆,說話的年輕人也驚呆了。一向好脾氣的王珪,竟然甩手給了他一個嘴巴!

  年輕人呆呆地捂著臉頰,懵道“大伯,您——”

  “滾!滾回太原去,不要讓我在長安城看到你,你這個蠢材!”

  年輕人被王珪氣勢所奪,不敢再直視他的目光,低下了頭,轉身離去。但他眼神中隱藏的憤恨卻并沒有消散,愈發堅定了起來。

  “我再說一遍,閥主有令。長安城大小事務,由我決斷。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膽敢對逐鹿侯不利,休要怪我翻臉無情!”

  王珪說罷,甩袖離開,只留下一眾太原王氏的子弟面面相覷。

  長孫無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會到家中的,坐在馬車里,一路渾渾噩噩。滿腦子都是與李世民一起長大的過往,他到現在都難以置信,李世民竟然拒絕見他。更讓他渾身冰涼的是,他離開太極宮,轉頭奔立政殿,竟也被打退了出來。他的親妹妹,竟然也不見他!

  這到底是怎么了?

  不就是多說了一句話,事情還沒有定論,怎么就拒之門外了呢?置友情于不顧,置親情于不顧,長孫無忌真想當面問問這對狠心的夫婦,到底李牧給他們灌了什么湯,竟然把他們迷惑成了這樣!

  回到府邸,下人請安行禮,長孫無忌都充耳不聞,徑直回到了書房,呆坐在桌案后。桌案上還擺著昨日宮里送來的奏折,里頭有李世民的批閱,送過來是想讓他再看看,有沒有什么疏漏。

  明明已經寵信到了這等地步,為何眨眼之間,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古人云伴君如伴虎,誠不欺我也!

  也不知呆坐了多少時候,下人們也不敢來打擾。直到天色昏黃,長孫無忌站起來瞧窗外,才知已經過去了半日。愣神之間,竟然過去了四個時辰。午飯沒吃,都已經到了晚飯的時候。

  腹中有些饑餓,長孫無忌嘆了口氣,道“有人在么,端些糕點來。”

  門外頭應了聲,但走進來的,卻是長孫沖。

  長孫沖把糕點放在桌上,束手站在長孫無忌旁邊。長孫無忌瞧了他一眼,指了指旁邊的椅子,長孫沖坐了下來。

  “若我沒記錯,今天你應當是去工部報道吧?內務府的事務繁忙么?跟為父說說。”

  雖然心中已被愁緒填滿,但兒子的事情,長孫無忌還是非常關注的。

  “是、父親。”長孫沖遭受了大唐技校非人的訓練之后,整個人的性格都轉變了。就算不在李牧面前的時候,也是一板一眼,絲毫不敢懈怠。長孫無忌也適應了他的新風格,不覺有什么奇怪之處了。

  “報道的過程很簡單,領了印信,分了值房。隨后便是學習內務府規章……”

  “規章?”長孫無忌喝了口涼茶,道“那是什么?”

  “規范內務府官吏行為的準則,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做好了賞什么,做錯了罰什么,事無巨細,上頭都有。”

  長孫無忌哼了聲,不置可否,繼續吃他的糕點。

  長孫沖像是沒聽見一樣,自顧接著說道“中午在食堂吃了飯——”

  “等等、食堂又是什么?”

  連續被打斷,長孫沖也不氣惱,解釋道“食堂,顧名思義,即吃飯的地方。在工部衙門旁新開了一個大食堂,工部上下皆可在里頭用餐。用錢買食券,再用券兌換食物。孩兒中午吃了三個饅頭,兩碟菜,花費二十六文。”

  長孫無忌笑道“倒也是不貴,只是官吏與工匠一起用餐,頗為不雅。”

  長孫沖正色道“父親,工匠與官吏都是人,吃飯也不分高低貴賤,孩兒以為沒有什么不雅之處。”

  長孫無忌瞧了瞧長孫沖,嘆道“李牧這廝,還真是沒夸口,確實是一位良師。瞧瞧他都把你教成什么樣了,罷了,為父的不是,繼續說,繼續說。”

  “午后恩師來了,交代給孩兒一件事。”

  “哦。”桂花糕很不錯,長孫無忌又往嘴里送了一塊,隨口問道“你的恩師交給你什么差事了?”

  “孩兒在內務府皇產局任職,恩師交代孩兒,核算皇產。”

  “呃!”整塊桂花糕卡在嗓子眼,把長孫無忌的脖子都憋粗,臉都憋紅了。長孫沖趕緊給他灌水,好不容易才把這塊桂花糕順下去。長孫無忌擋開長孫沖為他拍后背的手,抓住他的袖子,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說什么?李牧把這件事交給了你?”

  長孫沖似乎沒理解長孫無忌是什么意思,他明明已經說過自己在皇產局任職,只好又重復一遍,道“父親,孩兒在內務府皇產局任職——”

  長孫無忌抓住長孫沖的肩膀搖晃,瞪眼睛道“我問你話,你回話!”

  長孫沖閉上了嘴巴,好半天,點了點頭“是的,交給了孩兒。”

  “他竟然交給你?”長孫無忌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這怎么可能?他怎么會交給你?”

  “他在挑釁于我?”

  “不,他沒有這個必要。”

  “他想借我之力?”

  “也不對,他怎知我會倒向哪一邊?”

  長孫無忌念念叨叨,像是瘋魔了一樣。長孫沖看到自己的父親這樣,忍不住嘆了口氣。

  “你嘆什么氣?”

  “父親!”長孫沖迎向父親的目光,道“恩師所料分毫不差,父親是輸了。”

  長孫無忌擰起眉頭“這話是什么意思?!他料到我、”長孫無忌難以置信道“他料到我剛才的言語了?”

  長孫沖緩緩點頭,道“所料分毫不差。孩兒本來還不服,現在算是服了恩師。恩師讓我轉告父親,不必猜他怎么想。只要父親心向大唐,長孫氏不會受到損失,相反會乘機崛起。但若父親一心謀私,此次長孫氏必將損失慘重!”

  “這是他對你說的話?”

  “恩師原話,孩兒沒有添加一字。”

  長孫無忌沉默了起來,過了好半天,他看向自己的兒子,問道“沖兒,為父問你一句,你是心向大唐,還是心向長孫氏?”

  “父親,覆巢之下無完卵。只有大唐更好,我們長孫氏才會更好。若大唐不好,其他門閥世家,或許還有退路,但我們長孫氏,別無他路!”

  “好一個別無他路!”長孫無忌笑了起來“好一個別無他路,李牧啊李牧,我到底還是小瞧了你!”

  “父親——”

  長孫無忌擺斷長孫沖的話,道“你不必勸說我,人皆言,識時務者為俊杰。為父能走到今天的位置,便是應下這一句話。為父永遠不會做不識時務之人,如今運勢在李牧身上,為父當住他一臂之力。但……”

  剛說了一個‘但’,長孫無忌忽然住了嘴,長孫沖正在等他的下文,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便問“父親,但什么?”

  “沒什么。”長孫無忌還是決定不說,從長孫沖剛剛的話語中,他已經知道,自己的長子如今對李牧已是完全的崇拜,現在提醒他,他肯定也聽不進去,而且還會讓李牧警惕,不如再尋機會。

  “明天見到李牧的時候,告訴他一聲,就說我明白了。”

  “孩兒記住了。”長孫沖起身行了個禮,道“孩兒回去睡了,父親也早些休息。”

  “去吧、”

  看著長孫沖離開,長孫無忌不禁苦笑了一聲。他腦海里忽然晃過一個念頭,莫非自己真的是老了么?被李牧壓制倒也罷了,自己的兒子是做說客來的,竟然也沒能察覺,看來,是真的老了啊!

  翌日,大清早,李牧剛把院門打開,便被門外的情景嚇了一跳。

  放眼望去,從門口一直到谷口,都是馬車牛車。馬車里頭坐著人,牛車上頭則全是錢。都說財不露白,但眼前排著隊的牛車,卻好像巴不得讓人家看見似的,沒有任何一點遮擋,全都是黃燦燦的銅錢。迎著朝霞,熠熠生輝。

  最讓李牧佩服的是,這么多的牛馬在院外,他竟然一點也沒聽見聲響。可見這些‘客人’是多么小心謹慎,生怕打擾了他。

  排在第一位的,便是王珪。昨天他散了宴會就來了,排在第一個。過了年他距離八十又進了一步,精力更加不濟,在馬車里熬了一宿,起色十分不好,但瞧見了李牧,還是努力擠出笑容,從馬車下來,便要與李牧見禮。

  李牧趕緊扶著,他倒不是多敬重王珪,是怕他一個前趴倒在地上說不清楚。

  王珪受寵若驚,連道不敢當,扶著車轅站穩,與李牧見了禮,指了指馬車后頭的三輛牛車,賠笑道“侯爺,您成親那日,老朽在英國公那頭,沒能親自道賀,實在是罪過,補上區區薄禮,不成敬意,還望笑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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