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外,高公公急得直搓手,殿內不斷傳出砸東西的聲音,已經有半個時辰了。算算殿內的瓷器,應該差不多都已經陣亡了。以李世民摳門的性格,他能砸這么多東西,顯然是氣得急了。
李世民萬萬沒有想到,李牧竟然敢抗旨。他難道不清楚,這是莫大的恩德么?瞧瞧他回的這封信,說得叫什么話?他還不如說不嫁了!
“皇后駕到。”
高公公如聞仙音,急忙迎過去:“皇后娘娘身體可好些了?”
昨日皇后氣得暈過去,多虧劉神威施針相救才醒轉。沒想到今天,還是為此事操心,高公公心里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了。長孫皇后正要說話,忽然聽到殿內又一聲巨響,皺眉問道:“這是怎么了?李牧那邊有回信了?”
“是、有了回信了。”高公公張了張嘴,似乎不太好說,長孫皇后是多聰慧的人兒,立刻就猜到了,肯定是李牧不同意。不知怎地,得知了這個結果,長孫皇后竟然覺得長出了一口氣。不管怎么說,沒有鑄成大錯。
“怎么回的信兒?”
“老奴屬實不知。”高公公沒撒謊,他的確沒看見。信沒經過他的手,直接是小太監交到李世民手里的,李世民看完之后,就乒乒乓乓地砸開了,邊砸邊罵,他就被趕了出來,隨后便派人去找長孫皇后了。他所知道的,不比長孫皇后多多少。
“行了,退下吧。”長孫皇后一擺手,高公公及她帶來的女官們,都后退了數步。長孫皇后推開殿門,李世民的罵聲隨之而來;“高干,朕不是說了——”他看到長孫皇后,放下了手里的硯臺,憤憤然地坐了下去:“皇后身體抱恙,不好好休息,怎么來朕這兒了?”
言語之中,頗為疏遠。長孫皇后心中一痛,卻沒有跟他一般見識,道:“聽聞,李牧那邊有信兒了,如何說的?”
“這小子不識抬舉!”李世民咬牙切齒,罵道:“朕就該殺了他!”停頓了一下,像是發狠似的:“就該殺了他!”
長孫皇后不禁白了他一眼,心道,想殺你又舍不得,說來做什么呢?她權當沒聽見,繼續問道:“到底是怎么說的?有話沒有?”
“那兒呢,自己看。”李世民指了一下地上,便不做聲了。長孫皇后順著他的手指瞧過去,只見地上有一團廢紙,上頭還有腳印,顯然就是李世民盛怒之下的杰作了。
長孫皇后走過去,把紙團撿起來展開,便見上頭用漂亮的飛白寫道:“蒙陛下不棄,臣心中惶恐。不敢拂了陛下的一番心意,自是應下。但有一事,要講在前頭。尋常百姓之家,娶親也要聘禮,也有陪嫁。臣夸口一句,臣之長女出嫁之時,必備上一份價值百萬的嫁妝,但與之匹配,臣也得要一份聘禮才行。聘禮不敢要多,只十樣。清單如下……”
看到這兒,都沒有任何異常之處。雖說找皇室要聘禮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但如果是李牧來做,似乎就沒那么奇怪了。而且他也說了,會備一份價值百萬貫的嫁妝,如此手筆,要一份聘禮也是應當。
可是當看清清單的內容,長孫皇后便明白了,李世民為何會這么生氣了。只見上頭寫到:“一兩星星,二兩月,三兩清風,四兩白云,五兩火苗,六兩氣,七兩煙霧八兩琴音,火燒的冰雹要九兩,曬干的雪花要一斤。我要的聘禮都備好,閨女自己送上門,我要的聘禮少一樣,姑娘八十不嫁人。”
長孫皇后目瞪口呆,也不怪李世民如此生氣。看到這樣的,誰能不生氣?你不想答應,你就說不答應的。答應的好好的,聘禮難為人,多損啊!
“生氣吧?”李世民看到長孫皇后的表情,知道她跟自己的感受差不多,無限委屈道:“這小子是不是該死?不該死也該打,朕這就下旨,讓他把閨女送宮里來,跟晉王一起養著!”
說著,李世民便要去撿被他扔在地上的筆墨紙硯,長孫皇后趕忙攔著:“陛下,不可啊!”
“又不可?”李世民氣憤道;“你也不是沒看見這混賬說得什么話?他要的那個東西,朕哪兒給他找去?這不是戲耍朕么!”
“陛下糊涂在先,也怪不得人家。”長孫皇后拉著李世民坐下,勸道:“李牧沒有直接拒絕陛下,也是給陛下留了面子了,否則傳將出去,兩邊都不好看。臣妾早就說過了,此事不妥。現在李牧已經表明了態度,陛下若一意孤行,且不說李牧那小子的犟勁兒,斷然不會把閨女交出來,即便交了,后世史官如何評論陛下?婚娶之事,還有強迫的么?”
‘后世史官’四個字,算是戳中了李世民的心思了。這件事確實好說不好聽,不是明君所為。李世民不是想不到這些,他是想不到,李牧竟然會拒絕。賜婚這樣的殊榮,竟然會有人拒絕?李牧這小子,是真真的沒瞧得起皇家啊!
這個念頭冒出來,李世民更氣了。但轉念一想,若這人是李牧,他會這樣想也正常。他可是李牧啊,五姓七宗,在他眼中都如牛馬一般,他何時在意過。所謂皇家,也不過是隴西李氏的一支罷了。何況他也早已入了宗籍,也算是皇室中人了,確實沒有必要高看。
只是這種感覺,委實不爽。而且,現在李世民是騎虎難下,他的旨意已經下了,天下人都知道了他賜婚的事情。現在李牧拒絕了,他總不能告訴天下人,李牧沒看上朕的晉王,不肯嫁女兒吧?
這樣說了,還有臉么?
李世民把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長孫皇后想了想,道:“陛下也不用煩憂,李牧回信時不是說了么,這是一封家信,又不是奏折。這就給陛下余地了,陛下只需想一個借口,把自己圓過去也就是了。李牧那邊肯定會配合陛下,不會戳穿的。”
李世民一聽,也明白了李牧的意思。按照規矩,家信是可以私密的,但奏折,后世史官是有資格查閱的。就像是起居注一樣,皇帝也沒辦法勒令。
“那——”李世民皺眉道:“朕怎么說?朕昨天剛下的旨。”
“答案就在這聘禮上。”長孫皇后指了指信,道:“陛下可以說,李牧同意了婚事,但要的聘禮一時半會難以湊齊,兩個孩子還年幼,這件事也不著急,暫且擱置下來。”
李世民想了想,道:“若是日后有人提起,朕如何解釋?”
“李牧既然不想嫁女兒,這事兒就讓他去操心。”長孫皇后這樣說著,心中卻道:“賜婚的事情,朝中支持的人幾乎沒有,這樣含混過去,合了所有人的心意,誰會那么不識趣提起來?”
“皇后說得也有道理。”李世民憤憤道:“那李牧若不想嫁女兒,必定會使出手段來。真是氣死朕了,拿他沒辦法!”
李世民能這樣說,也算是承認放棄了。長孫皇后又不是鄉野婦人,非得讓自家男人認個錯兒。事情得到了圓滿的解決,長孫皇后的心情也好,道:“陛下不必為此傷神,李牧那小子本就渾,你跟他生氣,他也不會改,有什么必要呢?”
“皇后說的是、”李世民嘆息道:“朕越發覺得,把他打發到洛陽,是一個正確的決定。這要是留在長安,早晚給朕氣死了。”
李世民長出一口氣,忽然抬起頭看到滿地狼藉,登時心疼了起來:“這……怎么砸成這樣了,高干也是的,怎么不攔著朕!都砸碎了,這得多少錢,怕不是得一百貫?”
其實是沒有那么多的,從東宮搬過來的時候,還沒有內務府,宮中的用度,都是‘基本款’,不值多少錢。后來有了內務府,錢的方面寬裕了,但是長孫皇后卻覺得,不可開后宮奢靡之風,所以也沒有多大的改善。李世民這邊的器具用度,也只是增添了一點兒,遠遠不值一百貫。
但為了讓李世民以后改了砸東西的臭毛病,長孫皇后還是決定故意往多了說:“何止一百貫啊,陛下,你瞧瞧那兩個瓶,都是江南的貢品,一個就要三十貫。砸碎的這些加起來,怕不是兩百貫都不止了。兩百貫,足夠一家人吃好幾年的米,陛下卻一怒都砸了,如此行徑,可是明君所為?”
“唉……”李世民嘆氣,道:“朕一時糊涂,都怪李牧。這錢,朕得找他要。”
還帶這樣的?長孫皇后一愣,她原本的打算可不是這樣的啊。但這么想,好像也沒毛病,若李牧不寫什么一兩星星二兩云的,也確實不會有這么一出。
“陛下想要怎么做?”
“不能這么算了。”李世民惡狠狠道:“朕找他要錢!他不是收了商稅么?至少一半,得交上來!”
忽然有一個念頭從長孫皇后的腦袋里冒了出來:該不會,這才是陛下的真實目的吧,借賜婚之事,行勒索之實?那個白袍銀鎧的少年郎,還真是變了啊。
洛陽,侯府。
李思文離著老遠,就聽到后宅似有敲鼓的聲音,走近了才看清,確實是鼓聲,不過不是兩軍陣前的那種擂鼓,而是手里拿著的撥浪鼓,也不知李牧是啥時候做的,正逗倆孩子玩兒呢。
“大哥,你別整天圍著孩子轉啊,前頭還有事兒等你決斷呢。”李思文也不想來打擾李牧,但他說得也是實情。侯府如今每天的事兒,堆起來能有一座山,都要李牧來最終拍板,他不決斷,其他人吵得滿嘴吐沫星子,也是白費啊。
“又什么事兒了?”李牧的視線,半秒不曾從孩子身上移開,示意李思文后退:“往后點,別把孩子嚇哭了。”
“我咋還能把孩子嚇哭?”
“你不懂。”李牧把撥浪鼓交給金晨,轉過身道:“民間有這么一說,孩子看什么人多了,就會長得像什么人。你長得那么丑,萬一孩子看你看多了,長歪了咋辦?我這個當爹的,實在是不得不防啊。”
“大哥——”李思文幽怨不已,心道,我又不是你的好弟弟了,咋有了孩子后,莫名其妙的開始擠兌我了呢?
“別聽你大哥瞎說。”之前的補品沒白吃,巧巧已經能下地了,就是不能出門怕受風:“你大哥沒正經的,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嫂子。”李思文對白巧巧,那是發自內心的尊敬,與對金晨等人的態度,截然不同:“實在是前頭有事兒,不得已才來找的。”
“我明白。”白巧巧橫了李牧一眼,道:“你不是說今天沒事兒么?怎么還跟我撒謊起來了?”
“哎呀、夫妻的事兒,怎么能叫撒謊呢、”李牧狡辯道:“不就還是那點事么,說是事兒就是,說不是也不是,要是啥事兒都我親自來做,還要他們做什么?”李牧看向李思文,道:“不是告訴你了么,有事兒找馬周啊。馬周呢?”
“封糧呢。”“你不懂。”李牧把撥浪鼓交給金晨,轉過身道:“民間有這么一說,孩子看什么人多了,就會長得像什么人。你長得那么丑,萬一孩子看你看多了,長歪了咋辦?我這個當爹的,實在是不得不防啊。”
“大哥——”李思文幽怨不已,心道,我又不是你的好弟弟了,咋有了孩子后,莫名其妙的開始擠兌我了呢?
“別聽你大哥瞎說。”之前的補品沒白吃,巧巧已經能下地了,就是不能出門怕受風:“你大哥沒正經的,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嫂子。”李思文對白巧巧,那是發自內心的尊敬,與對金晨等人的態度,截然不同:“實在是前頭有事兒,不得已才來找的。”
“我明白。”白巧巧橫了李牧一眼,道:“你不是說今天沒事兒么?怎么還跟我撒謊起來了?”
“哎呀、夫妻的事兒,怎么能叫撒謊呢、”李牧狡辯道:“不就還是那點事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