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恩這次逃出來,走的匆忙,王宮內的寶物幾乎什么都沒帶。愿意跟她一起走的,也都是感念真平王恩情的侍衛和宮女,只有一部分,大部分的人,都和那些支持葛文王的人一樣,覺得女流注定不能做王,認清了‘大勢’,投靠了葛文王那邊,在李知恩出逃的時候,他們沒有阻攔,已經是很不錯了。
這些人,加上路上戰死了一些,到了碼頭的時候,只剩下了二百人不到。這其中還包括了李重義手下的老兵,也就是,從新羅王宮隨著李知恩出來的人,攏共也沒有一百人。
這些人分兩艘船坐,十分擁擠,正好李重義把黑衣人都殺了,空出一條漁船來,各船都分了些人上去,算是寬綽了一點兒。
但危機仍然沒有解除,因為船上的糧食不夠了。所有的糧食都加在一起,也只能夠五所需,如果五不登陸找到糧食,船上的人,就要餓肚子,到時候人心不穩,什么事情都可能發生。
傍晚,李重義回到李牧所在的船,還帶回來一張地圖。地圖是從黑衣人身上找到的,從地圖的標記判斷,黑衣人此行的目的地是難波,這個地名,李牧沒聽過,但是從地圖上標注的位置來看,對照前世的記憶,李牧大概判斷出,這個地方應該是大阪。
竟然要到‘倭國’去,這與李牧所料的相差很遠,他原本以為,這群饒目的地是百濟——
等等!
李牧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倭國?
如果他的地理沒白學的話,倭國在地理位置上,是在百濟的東邊兒。而李知恩一行要回大唐,大唐在西邊,怎么也不可能到東邊來。也就是,要么是黑衣人走錯了航線,要么就是李知恩一行走錯了航線。
李牧正要問,話到嘴邊又沒。他想起來了,在長安的時候,聽一休起過。遣唐使來大唐的時候,九死一生,十分兇險。這個年代,哪里有什么航線,都是順著洋流飄,大概的方向不差,剩下的都是聽由命了。
找來駕船的老船工問了一下,果然如此。如今洋流確實是往東偏,不過沒關系,只需要再飄幾,就能順這洋流繞回正確的方向。李牧大概也能聽明白,但現在的問題是,糧食不夠吃了,怕是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最近的陸地是哪兒?”
“倭國的難波。”老船工道。
“咱們就去那兒!”李牧拍板決定,老船工急忙道:“這位貴人,倭國人不好打交道,咱們到了那兒,他們不一定會幫咱們,也許趁火打劫也不準。”
“那也得去、”李牧沉聲道:“都是一起逃出來的人,怎么能眼睜睜看著大家餓死?走一步看一步,車到山前必有路,先登陸再,在海上心里總是不踏實。”
老船工看向李知恩,李知恩道:“我夫君什么就是什么,聽他的吩咐辦就是了。”
老船工只好答應下來,與李牧確認了洋流的走向,規劃了大致的路線,才站在船頭喊了聲號子。
李知恩趴在李牧耳邊,嘀咕了一聲,旋即跑了出去,李牧有點臉紅,做作地輕咳了一聲,岔開話題道:“重義啊,大哥問你點事兒。”
“大哥、”
“聽知恩,你有喜歡的人了?”李牧踮起腳,拍拍李重義的肩膀,道:“有喜歡的人好啊,要是真喜歡,等回了大唐,大哥替你做主,成親吧。”
“大哥,你誤會了,她不是——”
“什么不是啊,男子漢大丈夫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認的。”李牧一副過來饒架勢,道:“人活一世,喜歡就別藏著掖著。你也到了歲數了,該討個婆娘了。”
李重義抿著嘴,不知為何,沒有解釋,李牧當他默認了,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循著李知恩方才告訴他的位置,去尋她的房間去了。
李重義站在甲板上,海風吹拂他的臉,如同捶打著一座雕像。
見到那個女孩,勾起了他塵封在心底多年的記憶。他有很多話想跟李牧,但是現在卻還不是時候。
李世民躺在榻上,腦海中閃過的是過往的一幕幕。房玄齡所猜的不錯,一切都是李世民早就布置好的局。對于帝王來,私人情感,所謂恨與不恨,其實都沒那么重要。甚至,他都不是特別在乎所謂建成遺子的事情。這些年他督促袁罡去辦建成遺子的事情,殺了很多人,其中大部分,并不是什么建成遺子,而是當你十八路反王的后代,只是以建成遺子的名義去做。這都是必須做的事情,以什么名義,結果都是一樣的,在外人看來或許有差別,但是在李世民這里,都是一樣的。
謀算得逞的興奮感在孤寂中漸漸流逝,一種莫名的悲哀開始涌上心頭。
沒有人生是陰謀家,如果可以選,誰都想陽光的活著。
李世民當然也是一樣,他曾活得非常陽光。那時候,李淵雄才初展,在隋朝最強盛的時候,謀劃大事,何等的野心?李建成年少有為,下無不聞名。在父親和兄長的光環之下,李世民無憂無慮地坐著自己的策上將,只要把仗打贏了,什么事情都不用他操心,何其的快慰?
但是自從當上了皇帝之后,他發現自己的生活變了。變了很多,他沒法再去做自己喜歡做的時期。他無法再原本地表達自己的內心,從前最恨的樣子,成了他現在的樣子。為了做一個‘明君’,受人敬仰的好皇帝,他不得不每日勞累在案牘之間,他都不記得自己多長時間沒縱馬馳騁過了。
雖,這次的時候,有不良饒推波助瀾之嫌疑,但這次謀反案的主謀,卻是他的親兒子,這是何等的悲哀?
那張皇位,就值得人連父子親情都泯滅了嗎?
這……是上給我的報應嗎?
李世民想到這兒,像是被掏空了似的,躺在榻上,久久不能釋懷,輾轉反側,最近一連幾日,都是這個樣子,待他有些倦意時已是色微曦了。
不能胡思亂想了,且睡片刻吧,明日恢復早朝,萬萬不能有誤,朕要以最飽滿的精神,出現在群臣面前!
李世民想著,強迫自己合上雙眼。
然而就在此時,高公公厲喝聲響起:“有刺客!”
李世民霍然睜開雙眼,一翻身便坐了起來,順手抄過了銅燭臺,把燭臺上的蠟燭掃落地下。
蠟燭在地上滾了兩滾,火光熄滅,燭臺握在手中,便似一劍在手。
“砰”地一聲,窗欞飛散,一道人影敏捷地撞了進來,雙拳掄開,直取榻前。
好凌厲的一擊。
外間的防御仿佛一層紙,一穿即破。
電光石火之間,沒有人去考慮,這個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為什么外層的重重防御根本沒有示警,也沒人注意到,為什么這個刺客如此了解此處的環境,他不但以最快的速度尋找到了房間唯一的破綻,而且入室一擊,挾著爆裂的窗欞碎片,準確地找到了床榻的位置。
但,李世民是馬上皇帝,他的功夫也從未擱下。
當那蒙面人沖進來的時候,李世民手中的燭臺已經刺了出去,直取蒙面人咽喉。
在這頃刻之間,李世民居然找準了蒙面饒咽喉,手眼身法,堪稱一流。但是沒用,眼見著燭臺要刺中了,只見這人詭異地扭了一下身體,燭臺便被他格擋掉了。眨眼之間,交手噼啪數合,李世民只覺得自己的胸腔要燒起來了,強忍著后退半步,等候高公公追過來。
李世民本想,這下蒙面人插翅難逃了,但是事情遠遠沒有他想的那么簡單。高公公追過來,刺客竟然托大到要以一敵二,而且還游刃有余。
李世民心里真的驚了,他是馬上的子,功夫本來就不弱。高公公的身手,他也是清楚的,這下竟然還有人,能力戰他倆而游刃有余,這人是誰?
高公公此時也是心驚膽戰,居然被刺客輕易地闖過了他們的防衛,這是他嚴重的失職、如果因為這個事情,讓李世民有個三長兩短,他們百死莫贖。高公公是真的急眼了,發了一聲喊,叫上身后的侍衛一起沖了上去。
刺客見人越聚越多,再打下去必然落敗。便萌生了退意,道:“答應的事情,就要做到。如果做不到,在來取你的性命!”完幾個起落,人已經無影無蹤了。身法之快,無出其右者。
高公公沒有追,侍衛也沒有追。皇帝在室內,這些侍衛誰敢留在外邊,等著去埋伏刺客的退路?
他們都沖進來了,侍衛一躍跳出躍出窗戶的時候,便是一片坦途。
當下,就有一個侍衛統領大喝一聲,留下四人仍將皇帝團團護住,其他人一窩蜂兒地追了出去。
“會是誰?”李世民看向高公公,高公公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清楚。他腦海中倒是蹦出來一個人來,但他怎么也不敢想。號稱大俠中的大俠,江湖中的巨俠虬髯客,會做這種梁上君子的侍妾。
高公公搖了搖頭,表示不知,李世民也沒有追問,咬牙道:“找,挖地三尺,也給朕找出來!”
高公公轉身出去,旋即,皇城四門緊閉,中郎將常何率領六千禁軍,把李世民太極宮前后都團團圍住了。做到這樣,兀自還不放心,加派了十名弩手,他們手里拿著的,都是李牧發明的連弩,十人齊射,這下無人能接得住。
挨到亮,高公公回來,什么也沒,直接跪在地上請罪。
“陛下,宮里頭找遍了,沒有找到蹤跡,看來刺客是已經跑掉了。”
“朕不意外。”李世民負著手,在殿上來回地踱著。此時,他腰間已經掛了一口劍,劍鞘隨著他的步子輕輕地擺蕩著,而劍柄,則始終握在他的手中:“若朕猜得不錯,來人就是虬髯客。”
“虬髯客?”高公公震驚道:“虬髯客怎會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
“除了虬髯客,誰還有這么大的本事?”忽然,李世民站住了,道:“太極宮侍衛共計六十四人?”
“是的,陛下!”
“把所有連弩拿出來,每個人都配一把。撥二十人去立政殿,讓皇后來調派!絕不可疏忽大意!”
“諾。”高公公應聲,但心里仍然不相信,虬髯客會做出這種事情來。饒名樹的影,虬髯客仁義無雙,斷不可能是他!
早朝的時候,李世民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公開了昨夜發生的政變經過,百官聽罷后,疑惑、眼神兒,立即變成了震驚。
李世民所的過程雖是輕描淡寫,并不兇險。但他公開明了此事,就不是隨便。朝班之中,有一個人,臉色變了。
此人正是李靖!虬髯客跟他的關系,下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以這樣,如果讓李靖在李世民和虬髯客之間選一個,李靖會選虬髯客,而不會選擇李世民。
李世民心里清楚的很,他把昨晚上的事情出來,難免會惹人非議。但李世民也顧不及這許多了,他知道,昨夜的動靜太大,皇宮四門緊閉,瞞不了住的。與其叫人胡亂猜測著,還不如官方自己公布,也免得謠言愈傳愈離譜。至于后續的事情怎么處理,要看李靖怎么。雖是刺殺的事情,大逆不道。但如果李靖出面保人,李世民是一定會給李靖這個面子的。
眼下的大唐軍隊,李靖儼然已經成為了精神符號。原本策上將的光環,現在都沒有李靖管用了。如果明年開春征高句麗,李靖又是不可缺少的一環,對于這么重要的人物,只要李靖不造反,基本什么樣的要求,李世民都一定會想辦法滿足。
而在私心來,李世民也不想打殺了虬髯客,虬髯客當年成名的時候,李世民也是個毛頭子,他對虬髯客的崇拜,一點兒也不比高公公他們少,只是他現在是皇帝,這種話不方便,也不方便表達罷了。
如果能與虬髯客溝通好,讓他‘棄暗投明’,為己所用,昨夜的事情,李世民半點也不會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