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定了一下情緒,李良用極力克制的口吻問道:
“您召喚我們來到此地,究竟是有著怎樣的打算?”
在他看來,如此強大而威嚴的人物,耗費精力將他們轉移到異度空間,絕對不簡單。
一定有什么常人難以揣測的、極其深奧的用意!
隱藏在黑霧之下的鐘長生愣了愣。
召集你們?
不,雖然你們來到這里確實跟我的能力有關,可是究竟發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鐘長生按了按太陽穴,剛準備攤牌表示這個鍋自己不背,忽然注意到面前兩人恭敬而畏懼的眼神,發現事態正在向著他沒有預測到的方向發展。
“等等,現在這時候并不是攤牌的合適時機。
光是一個李良已經足以吊打我了,再加上旁邊那個一看就不尋常的女孩,如果這個時候我說了大實話,恐怕……”
鐘長生已經想像出自己被二人混合雙打的場面。
他嘴唇一抖,嘆息一聲:“自己裝的嗶,含著淚也要繼續裝下去……”
他平復了一下情緒,開始苦惱地思索如何回復李良“有什么打算”的問題。
突然間他靈機一動,用嚴肅認真的語氣回復道:
“不要問我有什么打算。
應該問問,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他巧妙地繞了個圈子,把李良傳過來的皮球,原封不動地踢了回去!
“問問我自己有什么打算?”李良怔住了,對眼前的處境愈發迷茫。
察覺到自己似乎沒有領會到眼前偉大存在話里隱藏的深意,李良突然有一種羞愧之感。
他偷偷瞥了一眼旁邊的艾佳妮,大有小學生在課堂上回答不出問題、只好偷看同桌的意味。
旁邊,艾佳妮聽到人影的回問,也是愣了一下。
“問問自己有什么打算……”
她投入十二分的用心,揣度對方話里的深意,臉上的神色逐漸從迷惑不解、似懂非懂變化為恍然大悟、不住點頭!
艾佳妮一拍手,內心激動不已:“我明白了!”
她心想:“獲取棋子是我自己的行為,棋子本身只能記錄持有者的空間坐標。
只是因為棋子感受到了我內心強烈的想法,這才將我引領到時空的支配者面前!
在這里,我可以說出自己的需要,并向對方尋求幫助。
仔細想想,像時空支配者這么偉大的存在,怎么可能關注著像我這般浮沉于塵世中的渺小人類!
一只雄霸于草原的猛虎,總不會關注腳下一只不起眼的螞蟻吧?”
想通這一切,艾佳妮忍耐不住內心的沖動,將剛得到的體會一股腦宣泄了出來:
“偉大的尊上,您的用意我已經知曉。
我是來自自然密語學派的神眷者、掌管威敏寺圖書館的‘守密人’艾佳妮。
我向往知識和真理,終日伏案,遍覽群書。
但我的野心不僅如此!
我渴望獲知世界上的一切法則,求知萬物的起源和未來的終點,揭開隱藏在宇宙背后的真相!
我深知我的野心難以實現,在此尋求您的指引!”
她像是背書一般一股腦說完了這些話,然后紅著臉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對方的回復。
鐘長生一臉錯愕地聽著女孩的言語。
自然密語學派……威敏寺……這都是些什么玩意?
而且獲知世界一切法則……姑娘你是認真的嗎?
鐘長生已經徹底懵住了。
望著眼前的女孩,他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收場。
沉默。
長久的沉默。
他發現對方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翹首期待地望著自己。
不能繼續再沉默下去了!總得說些什么!
鐘長生深吸了一口氣,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你知道……騏驥么?”
聆聽著人形剪影懸坐在巨石基座之上,沉默許久之后淡淡說出的話語。
艾佳妮一時之間有些茫然:“騏驥?”
她讀書甚多,知道“騏驥”是古時對千里馬的稱呼,但對方究竟是想表達什么意思?
似乎是見到她的臉上寫滿了不解,人影發出了一聲仿佛懷念般的嘆息,用一種深沉的語調念誦道: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
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
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舍,金石可鏤!
蚓無爪牙之利,筋骨之強,上食埃土,下飲黃泉,用心一也。
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鱔之穴無可寄托者,用心躁也……”
艾佳妮認真諦聽著人影念誦的話語,心中“咯噔”一聲。
這些話語如同巨錘一般,猛敲在了自己內心的警鐘上!
很明顯,對方僅憑自己的只言片語,就觀測到了自己的盲點和誤區。
然后,用寓言的形式勸告自己,真理和知識的獲取是一步一個腳印、積少成多的。
最后一句“用心躁也”,更是暗暗點醒自己,現在自己的內心太過浮躁!
“是啊,每一份知識的遺留,都是前人智慧與汗水的結晶、長年累月的積累。
要想真正了解宇宙的真相,絕不是一蹴而就、能夠取巧的……”
艾佳妮感到自己的臉火辣辣的,望向人影的視線更是多了幾分敬佩!
能夠將晦澀深沉的道理隱藏在簡短的故事之中,他不僅僅是一個博識家,更是一個看透了人心、看破了紅塵的智者!
感受到少女羞愧而感激的目光,鐘長生松了口氣。
關鍵時刻,他急中生智,把深刻地烙印在骨子里的文言文,下意識就搬了出來!
完美化解了眼前的問題,鐘長生忽然有一種淚目的沖動。
華夏文化果然博大精深……
感謝荀子,感謝語文老師,感謝惡聲惡氣的課代表同學……
這時,他注意到在場的另一個人,身穿黑色勁裝的李良,臉上露出明悟般的神色。
通過偷看艾佳妮臉上的神情變化,以及仔細琢磨她說出的言語,李良也漸漸弄明白了人影的意思:
“所以說,我之所以來到這里,并不取決于對方,而取決于我自己。”
李良臉上露出了明悟的神色,他繼續思考:
“持有對方的信物,持有棋子,并不滿足來到此地的全部條件。
這一點,李凡就是證明。
除了持有棋子之外,恐怕還需要持有者本身具有強烈的欲望,適合被巨石基座上的人影蠱惑或利用。
在我身邊的這個女孩,充滿對知識的強烈渴望;而我,我充滿著對復仇的渴望。
我們都是容易被利用的可憐蟲……”
念及于此,李良的眼神稍顯悲哀,但立刻就堅定下來:
“但是,被人利用什么的,我早就不在乎了。
只不過東家從三大財團,變成了一位不知名姓的危險人物,變得更加強大和可怕。
我不畏懼被人利用。
我所要的,只是力量!”
他是殺手,他冷酷,他無情。
在遇到七宗罪之前他是人命的裁決者,他對自己的實力充滿了信心。
如今,他似乎重新得到了機會。
鐘長生若有所思地望著李良和艾佳妮。
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得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