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馬車內傳出男子溫潤好聽的聲音。
“爺……前頭有人昏倒了!”車夫的聲音里尚有些無法從這突如其來的意外中回神的遲疑感。
“昏倒了?”車里的女子訝然問了一句,繼而便有丫鬟將車簾撥開了來。
馮霽雯跟著和珅定睛望去。
隔著密密的雨幕,果見前方緊挨著他們馬車方向之處橫躺了一道石青色的身影在雨水中。
端看身形,似乎是個男子。
和珅見狀便向車夫問道:“怎么一回事?”
“……奴才也不知,只方才隱約見有人過來,便欲往一旁避一避,可誰知這人來到跟前忽然就倒下去了!”車夫解釋道:“可奴才瞧得清清楚楚的,咱們的馬車可是一丁點兒也沒能碰著他。”
沒碰著就倒下了?
這不明擺著是碰瓷兒嗎……?
馮霽雯愕然地想。
“先去瞧瞧人如何了。”和珅對車夫吩咐道。
聽自家爺發了話,車夫應一聲便要跳下駕座。
卻聽小茶道:“欸,群叔你等等……誰曉得這人是不是故意裝昏倒,想趁著這雨路看不仔細好來訛咱們呢!爺,太太,讓奴婢下去瞧瞧吧!奴婢對付這種人,有的是法子——”
這丫頭平日里半點不是個警覺的人,可一旦牽扯到跟銀子利益有關之事,卻是比誰都要謹慎機靈。
馮霽雯真不想承認自己似乎也是這樣一個人,小茶想的她頭一時間也都想著了,是以道:“你便去瞧瞧吧。”
小茶當即跳下馬車,雙手疊在頭頂遮著雨,大步朝著那道倒在雨泊中的人影走去。
馮霽雯都沒來得及交待她一句不要太沖動。
可小茶這回確實也沒沖動。
只是極為震驚——
“太太……這是丁先生!”她怔愣了一刻,轉頭沖著馬車方向大聲地講道。
“丁先生?!”小仙倍感驚異。
馮霽雯也意外至極,想到丁子昱人品周正,又曾是馮舒志的老師,心下自然便有了相救之意,正待向和珅征詢意見之時。卻聽他已在前面講道:“先將人扶上馬車帶回家中,再請郎中前來診治——”
前面再有半盞茶的路程,便要到家了。
不管怎樣,先將人救下再說。
小茶同車夫一起將昏迷中的丁子昱扶上了馬車。
回到和宅之后。丁子昱被暫時安置在了前院的臨時收拾出來的客房里,劉全兒冒雨請了位老郎中過來,郎中看罷卻道丁子昱身上并無任何病癥,倒像是因悲愴過度,以致急火攻心之下方陷入了昏迷。
“丁先生這是出了什么事情嗎?”前堂中。馮霽雯聽罷劉全的回稟,一時尤為不解。
和珅稍作思忖,開口時有一抹嘆息之意:“今日是禮部放榜的日子。”
馮霽雯聞言一怔。
“爺是說丁先生他……”
落榜了?
和珅輕輕喟嘆一聲。
馮霽雯則微微皺了皺眉。
今日是會試放榜之日,丁子昱在這樣的日子里獨身昏倒在街頭,確像是考場失意之態。
可據她所知,丁子昱才高八斗,當初又是以鄉試第二的成績考得的舉人——縱撇去這些虛名不談,單說他能得祖父和袁先生青睞,便也看得出必然是才情頗高之輩。
加之又有著充足的備考,如何會發揮如此失常呢?
縱然不在殿試上混個狀元啥的。可總不至于連會試都通不過吧?
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和珅。
她遲遲想到了當初他決定不走科舉入文仕而走選拔侍衛這條路的原因。
和珅似有所查地轉過頭來。
四目相對間,馮霽雯似從他眼中得到了答案。
考場之上,向來不是完全公允的。
事實正如和珅猜測的那般,丁子昱此番確實未有通過會試。
他在傍晚時分轉醒過來,精神一直恍惚著,除了最初苦笑著道出自己落榜的事實之后,便幾乎未再開口說過話,只呆呆望著窗外的雨水。
同落榜的還有他的同窗錢應明。
相比于丁子昱的獨自落魄,他的反應極為激烈。
他糾結了幾名同樣因落榜而心存不忿的舉人。去禮部大鬧了一場,聲稱要見此次的幾名主考官,要讓他們當面給出一個有說服力的說法,以及他們的考卷內容到底有何不足之處——
結果說法沒撈到。反挨了一頓板子。
為首鬧事的錢應明更是被下了禁考令,終生不得再次參加科舉入仕。
此事今日在四下鬧的沸沸揚揚。
和珅與馮霽雯用罷晚飯之后坐在屋內閑談,秦嫫在一側伺候著。幾個丫鬟則站在門外檐下,低聲談論著此事。
“終生不得再參加科舉啊……”小仙嘆氣道:“這么多年的書,豈不真正白讀了嗎?”
小茶:“還挨了打,真可憐。”
小醒卻面無表情地說道:“一個毫無背景之人敢公然跟禮部作對。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也怪不得旁人。”
這人性子太執拗,也太偏激了。
從第一回她還在英廉府時與之偶然遇見,便瞧出來了。
棱角過于尖銳,縱然日后為官,怕也只會處處樹敵。
這樣的人,終生禁考興許也不是一件壞事。
聽得小醒這句毫無同情心的話,小仙和小茶面面相覷了一刻,礙于小醒素日里的威嚴,一時也不敢再繼續去‘可憐’這位錢舉人。
小茶岔開了話題問道:“后日皇上巡京,咱們大爺也會隨扈的吧?”
小仙搖搖頭:“這個倒沒聽大爺說起呢。”
小茶“哦”了一聲,道:“這回皇上可別又病了,要不然咱們又得空忙活一場了——”
“呸!這么不吉利的話你也敢說,當心讓旁人聽了去!”小仙驚的臉色都一變。
小茶臉一紅,嘟囔道:“我就隨口一說……”
皇上怎么啦,皇上也是人,生病也正常嘛。
有什么不能說的呀。
上回說好的四月初六巡京,不就忽然染了風寒嗎?
這才又讓欽天監另算了個好日子。
“正所謂禍從口出,萬歲爺的龍體也是你能隨意妄測的嗎?”小仙皺著眉頭一臉嚴肅地道:“再有下次,看我不稟了太太,讓她好好地治一治你這張不知遮攔的臭嘴!”
一聽這話,小茶立馬服軟認錯,道再也不敢了。
兩個丫頭在廊下嘰嘰喳喳地說著話,堂中和珅夫婦二人正也在說著皇帝巡京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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