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外姓,還是個有封地的郡主,小暖在大周是獨一無二的。她的封地就是秦家村向南延伸五十里的這片丘陵地帶,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因為被封時,南山坳無人居住,所以建隆帝沒就封地內諸事如何管制給出旨意,所以小暖開山建了廟宇、書舍、作坊店鋪等營生后,這里就處于無為而治的狀態。不過因有晟王府的兩百多侍衛在此駐守,所以安全無虞,但若要進一步發展,便需要更穩妥的籌劃。
這是小暖的事,或者說是晟王與小暖的事,這對夫妻是精明人,左相自然不會多嘴一問,只是與諸葛卿閑聊著,探聽他感興趣的消息。
南山坳建了還不足一年,但已有京城永福寺方丈的首徒坐鎮的鎮清寺、上清宮宮主七弟子坐鎮的歸陽觀、前國子監祭酒云清先生丁中和坐鎮的云開書舍,莫說還有新晉皇商、文昌郡主、晟王妃陳小暖的棉坊在,只要小暖有心,假以時日這里必定會成為一個富庶繁華的城鎮,而且諸事都由小暖說了算。
有晟王坐鎮,小暖也不用擔心圣上把封地收回去,或者有本地官員使幺蛾子。看著這片欣欣向榮的地界,左相心里也是羨慕的。
若是他告老后,也能有這么一塊無拘無束之地……
“這是珠綠自己做的,安人喜歡就好。”云開書舍內,送秦氏出來的珠綠聲音溫柔而尊敬。左相看過去,見秦氏正握著一個荷包,目光里滿是贊嘆。
“喜歡,你的針線真好,難怪小暖前些日子還說不讓你去棉坊鉆研制衣,是屈才了呢。”秦氏經常收到珠綠做的荷包、帕子或抹額,對珠綠的女紅贊嘆不已。
在書舍做書辦可比去布坊做衣裳體面得多了,左相停住,想聽聽珠綠會如何回答。
珠綠驚喜又不安地道,“若是安人和郡主真看得上珠綠,珠綠也想得空去棉坊跟諸位手藝高超的工匠一起鉆研陣法和花樣。”
秦氏笑得合不攏嘴,“好,我去跟小暖說一說。”
“多謝安人。”珠綠屈膝謝過。
她看不出來珠綠根本不想去?這么沒有心機的秦氏能生出小暖和小草那樣精明的女兒,真真是個怪事,左相暗自納悶。
那邊廂,一條腿已邁出書舍門檻的秦氏也看到了左相,立馬又縮了回去半擋在珠綠前面,行禮道,“丞相大人。”
她這動作,分明就是懼怕自己,卻還想保護著她身后的珠綠。左相的雙眼微瞇,很好奇陳小暖是怎么跟她講自己以及當年王時卿的事兒的。
聽到這人就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左相李奚然,珠綠看了他一眼,才緩緩低下頭。從珠綠這一眼里,左相看出了恨意。
在風塵里滾了十年的珠綠能讓人看出恨來,說明她心里恨已深了呢。不過左相怎會將她看在眼里,只微笑著與秦氏道,“安人請起,您這是送小草進去讀書了?”
秦氏直起身,“是。”
諸葛卿看出秦氏的緊張,便打圓場道,“珠綠,先生可在?”
“先生正在教二姑娘等人讀書。”珠綠平靜答道。
左相本來是打算進書舍拜訪丁中和的,聽了這話,干脆改為下一個去處,左相與諸葛卿道,“既然如此,勞煩姑娘告知丁公,就說奚然改日再來叨擾。勞煩先生引路,老夫想去鎮清寺看看。”
“是。”諸葛卿應了。
走了沒幾步的秦氏聽見了左相的話,兩腳絆在一起差點摔倒,細雨連忙將她扶住。左相見了,笑道,“莫非安人也要去鎮清寺?”
秦氏略尷尬,“小婦人聽說圓通病了,所以想去探一探。”本來圓通每天都會跟著小草一起來聽云清先生講書,秦氏今天送了小草來才知道圓通沒來,他師兄過來替他告了假,說是病了。最近倒春寒,有不少孩子鬧病,秦氏想過去看看圓通病得厲害不厲害。
左相聽說過圓通與小草玩得很好,如此看來是真的了,他笑道,“如此,奚然正好與安人同行。”
秦氏假裝鎮定道,“大人先去,小婦人得回去準備了禮品,才能過去。”
她這是守著本分,不想惹口舌添是非。左相也不為難她,告辭后跟著諸葛卿去了鎮清寺。與智真大師品茗許久,左相也未見秦氏來探望生病的可憐小圓通,便知她是誠心避著自己了,對秦氏又敬佩了幾分,想著以后見了還是依禮避開,免得讓人家為難。哪知今日他與秦氏卻特別有緣。
晚飯時,左相忽然興起,想去山長茶宿嘗一嘗這里有名的大骨餛飩,又在茶宿門前,貼著陳祖謨的書賣了多少銀子的那面墻前,與秦氏相遇了。
叒見左相,秦氏異常郁悶,不過還是老老實實地行了禮。左相忍不住笑了,“安人出門,不喜坐馬車?”
在京城,但凡有點身份的婦人莫說出門,便是在大宅內院走得遠一些,也會乘著馬車或轎子,以免被人沖撞了。秦氏,已經是很有身份的婦人了,但左相發現她去哪兒都用走的。
“去遠地兒才坐。”秦氏回了一句,行福禮退了兩步就想走。
哪知左相忽然傾身,壓低聲音問道,“安人可知,是否有位京城來的高姓客商住在茶宿中?”
姓高的還是京城來的,可不就是圣上的派來的探子高倉頡么!說什么客商,想套她的話害她閨女?秦氏心里發慌,情急之下祭出許久不用的小暖教她的兩眼放空的壓場子表情,異常平穩地回答道,“小婦人不知道,大人去問茶宿的掌柜和管事吧。”
見她這緊張的表情和說話腔調都變了,左相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忍笑點頭而去。
待他走了,秦氏急匆匆地趕回第一莊,并決定左相離開之前她再也不出莊了,這人冷不乍的太嚇人了,笑起來比以前的陳祖謨還嚇人。
從城里回來的小暖聽說后,又見娘親憂心忡忡的模樣,便安撫她道,“南山坳就這么大點兒地方,娘遇到他也正常。高倉頡住在山長茶宿知道的人不少,是他現在自己心虛才帶著人避到林子里去的,跟咱無關。”
聽到自己沒壞了大事兒,秦氏才安心了些,“他還看見珠綠了,不會有事兒吧?”
因建隆帝貶黜清王依據不足,珠綠的父親御史王時卿以死相諫,惹怒了建隆帝。左相給王時卿安了個私通外藩的罪名,王時卿因此被殺,王家男子遭流放終生不歸,女子為女為妓。母親自從知道這件事兒后,對珠綠便多了幾分同情,也對左相多了幾分不認同和懼怕。
小暖搖頭,“左相不會把珠綠放在眼里;珠綠也答應了她娘,不會找左相報仇。”
是呢,秦氏肩膀一松靠在炕頭上,覺得今天過得好累,好想把大黃叫過來摸一摸他的毛。
小暖又問,“圓通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