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姐屋中擺設,多是她親生母親的嫁妝,她吃用的銀子,除公中的之外,超出的也是她親生母親嫁妝的出息。”
“若說沈家公中所出,你所得所用,比她高出一倍不止,甚至連你屋中部分擺設,亦是崔氏當年嫁妝,采芃,你們是親姐妹,合該相互扶持。”
沈瑛把事實擺在了沈采芃面前。
至于沈采芃覬覦方承嘉之事,沈瑛給她留了臉面,并未說出。
沈采芃倔強望著沈瑛:“我知在父親心中,姐姐萬般皆是好的,父親多疼愛姐姐一些,也是應當,我以后不敢再和姐姐相比,只求父親能放過我娘。”
沈瑛很失望。
采苡受了那么大委屈,卻還時時刻刻顧著他這個父親的心情,為他被魏嗣源那小人脅迫而落淚。
受了他最多寵愛的小女兒,卻這般誤解他,說的話直戳心窩子,沈瑛疲憊揮手:“送七姑娘回屋靜養。”
再不愿聽她說些無謂的話。
沈采芃不肯,用力掙扎,然而病體虛弱,剛剛的對抗已經消耗了她太多的力氣,再掙扎,便暈了過去。
“快請大夫來。”沈瑛焦急不已。
沈采芃昏迷,沈采苡自當去探望。
待她到了蘭雪堂,沈采芃已經醒了。
“父親,您怎能如此不公……”站在門口,沈采苡只聽到了這么一句,丫鬟便已經通傳:“姑娘,六姑娘來看您了。”
屋中話語便停頓了。
說話聲音聽著還挺高的,想來,并未病得那般嚴重。漫不經心想著,沈采苡步入內室。
“父親,女兒面上,難看的緊,就不摘帷帽了,父親恕罪。”沈采苡帶著帷帽行禮,“女兒聽說七妹妹身上難過,現在可好些了?”
沈瑛深知她愛美本性,本是被沈采芃氣得心頭冒火,此刻莫名想笑。
他難看的面色微微緩和,“你身上也不舒坦,養著便是了,毋須跑這么一趟。”
“我無事的。”沈采苡看向沈采芃:“七妹妹可還好?”
沈采芃趴在床邊冷笑:“我現在什么樣子你看不到么?何必假惺惺。”
族學里,女夫子贊賞的目光大多的落在沈采苡的身上,看到她,只會微微蹙眉。
書房里,父親滿意對沈采苡點頭,對她,只會嘆氣,說“你呀,這般不求上進”。
出門,各位夫人太太拉著沈采苡的手,滿面喜歡各種稱贊,到她,只落得一句“看著就是個有福氣的”。
她長得美,又聰明,還嘴甜,所以人人喜歡她。
這些她都忍了,可為什么這世上最好的男子,也是沈采苡的!
她不服!
沈采芃惡狠狠瞪著沈采苡,似乎想透過帷帽燒毀她那張臉。
她不就是靠著這張臉來騙人么,沒了這張臉,承嘉哥哥才不會喜歡她。
哦,對,她現在臉上有傷,真希望她永遠這么丑。
沈采苡面色一黯,沉默片刻:“那七妹妹好好養著,我先回去了。”
沈采苡出了門前,回頭望了一眼,沈瑛的面色,比之前更難看許多,她唇角微勾。
同樣是女兒,沈采芃在他書房大喊大叫,一旦暈了,他還這般關心愛護,若不能讓他徹底對他最疼愛的女兒失望,說不得,沈采芃多哀求幾次,他便心軟放出吳氏了。
沈采芃的事情,定然會有人給吳氏通風報信,吳氏若知道自己的女兒為了救她被沈瑛斥責,還昏迷不醒,不知道她會不會很激動?
沈采苡戴上帷帽,輕松回了得真園。
臉上巴掌印第二日更顯腫脹,額角傷口也不好見風,沈采苡讓丫鬟去給劉氏告罪,說這幾日都要在園中靜養。
轉頭卻叫了寒煙寒云靜蘭入了書房,吩咐她們把她的手稿集中起來。
“姑娘是要清點下,是否還有丟失的稿件么?”寒煙寒云是目睹了整個過程的,寒煙低聲詢問。
“姑娘,奴婢這就清點,保證不讓——”寒煙眼中全是堅定,發誓絕不會再讓人鉆了空子。
“拿個火盆進來,燒了吧。”
“姑娘?”
“什么?”
“啊?”
驚呼聲四起,沈采苡揮了揮衣袖:“燒。”
沒人動。
“姑娘,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靜蘭之前不敢問太多,現在憋不住了,低聲詢問。
沈采苡并未瞞她,原原本本都說了。
上一世,無論她是落魄還是毀容,靜蘭都想盡辦法幫她,不離不棄,比她所謂的“親人”強多了。
“魏嗣源,他怎敢……”靜蘭氣得顫.抖:“上次李太太——呸,上次李氏生病,還是姑娘吩咐了大夫過去,真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可恨。”
魏嗣源父親乃是沈瑛同窗魏舒揚,其母李氏,則是沈采苡親生母親崔氏的一表三千里的姨表姐。
十七年前,沈瑛幾人出門游玩遇匪,魏舒揚身死,其余人受傷,崔氏憐惜魏李氏,把寡母弱子接到沈家,待之比沈家旁枝子弟還要好。
后崔氏病亡,吳氏不待見崔氏喜歡的人,雖然不會苛刻,然而下人見風使舵,魏家母子處境逐漸艱難。
等崔氏嫡子、沈采苡親兄沈文和長大一些,心念母親,善待母親曾善待之人,魏家母子日子才又舒坦起來。
等沈文和再大些外出讀書,沈采苡便繼續照顧魏家母子。
吳氏確實惡毒,然而元配嫡女與繼室,本就不是一路人,可魏嗣源受了崔氏母子三人諸多恩惠,卻恩將仇報,才更可恨可鄙。
沈采苡勾唇譏笑,上輩子的沈采苡不懂,如今的沈采苡哪里還想不明白。
魏嗣源雖生得清俊,看似聰敏,于讀書一途,卻是不開竅,即便勤勉,但才學依然平平,到如今,也不過是個舉人,想要考進士,那是萬萬沒希望的。
魏嗣源若不想庸碌一生,可不就得另尋出路么。
終南捷徑,最好的一條,莫過于娶個世家女為妻。
只一般而言,他這樣的,大概只能娶個沈家旁枝的庶女,幫不了他什么。
吳氏與他,大約是一拍即合。
本朝風氣開放,無論小兒女兩情相悅,還是婦人和離再蘸,只要不違了禮法,盡皆允許。
他們以為,魏嗣源說自己和他兩情相悅,沈家雖然不悅,但總會成全。
然而,他們都低估了沈瑛的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