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官員再次來請見燕王,還是為了詢問燕王對府邸的要求,這是那天說好了的。www..免費連載網 出書房門前,燕王手已經伸到桌案上接觸到了松墨謄寫的那幾張上面寫著沈采苡對府邸的要求的紙,看了一眼林一之后,他又把手縮了回來,什么都不帶,直接出門去花廳。
燕王神色淡漠,對神色恭敬的工部官員說道:本王對府邸并無要求……
工部官員心中一喜,燕王對這些沒要求,他們按照規制修葺就可以。
但……燕王沉吟片刻,王府將來也不是本王一個人住,或許沈家會有什么意見,你們去沈家詢問便可,以后此事,也全權由沈六姑娘做主。
沈采苡她不是才智過人么?
那就給她找點事情做,免得她太閑了,真去幫著方承嘉出謀劃策。
再說了,有什么要求還是當面溝通的好,免得書信上有說不清楚的地方,將來住進去不合心意。
說完,四皇子朝他們微一頷首,轉身離去,留下幾個工部官員面面相覷。
這……該如何是好?今天工部侍郎沒來,來的是工部營繕清吏司的郎中及員外郎主事等人,燕王甩手走了,其中一人無奈,出聲詢問帶頭的郎中張功亮。
張功亮面現無奈之色,還能如何,去請示下侍郎大人便是。
而工部右侍郎面對下屬的詢問,又想了想隆安帝對沈采苡的喜愛,直接拍板做了決定,你們就去沈家,詢問下沈六姑娘意見,此事我會報知陛下的。
這實在是有些不合禮法,但是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情,不必那么死板。
有上峰發話,張功亮也就不糾結了,帶著人去了沈家,請見沈采苡。
沈采苡現在還未嫁,本質上還是白身,也不能在這些人面前托大,請了大伯母李氏作陪,見了工部官員。
聽到張功亮說,府邸的事情燕王讓她全權負責,沈采苡有些生氣,既然這樣,那之前何必來信詢問,害她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感覺手指都要有繭子了,著實可惡。
沈采苡卻也不能拿燕王如何,只能再把自己的要求說一遍,順便還又加了些要求。
她的要求大部分很具體,雖然修建時候花費較多,但卻不難操作,張功亮等人心中就安定了。
而這時候,工部右侍郎也已經把燕王讓沈采苡決定如何收拾王府的事情告訴了隆安帝,就像工部右侍郎想的那樣,隆安帝對此不以為意,反而還出言調侃:朕倒是沒想到,明嘉也是個會疼人的……
話鋒一轉,隆安帝問起了具體的事情:你們估算一下,大約多少時日能修建好,朕好讓欽天監選些良辰吉日出來。
事情傳了出去,京中許多貴女不由得羨慕佩服沈采苡的本事,能讓之前宗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燕王,都轉變了態度,疼著她護著她。
對于此種言論,沈采苡只想呵呵,燕王只不過是嫌麻煩懶得去管罷了。
但連她身邊丫鬟竟然也忍不住贊嘆,嬌杏笑著說道:姑娘,燕王殿下連這種事情都交由姑娘全權做主,真是有心了。
丁香也同樣是微笑的,語氣輕快:只要燕王殿下愿意護著姑娘,以后出去,看誰還敢嚼舌根。
對于退婚之事,便是女方再有無辜,男方再是不堪,有人也總會借此攻訐女方,說是女方不好。
沈采苡偶然出門,也會聽到或者看到別人碎嘴,她不理會,幾個丫鬟卻為她抱不平。
她哼笑一聲,倚著大迎枕懶洋洋看著林一等人新整理的情報,其中也說了燕王要對姚家動手,以吸引姚家和六皇子目光,目的是為了遮掩燕王對楊家女動手的事情。
但林一沒說,燕王是和方承嘉連手來做這些事情的。
沈采苡有些吃驚,她倒是沒想到,楊家會另辟蹊徑,從另外一個方面來支持六皇子奪嫡。
沈采苡很快回神,須臾間,一個念頭在沈采苡心中升起,她琢磨片刻,立即叫人傳信給林一,詢問這些針對楊家女的事情有沒有開始進行,如果沒有,便請林一通稟燕王,暫且停止這個計劃。
同時,沈采苡與林一索要所有楊家女婿的詳情。
林一接到沈采苡消息,不敢耽擱,立即就走到燕王身邊,回稟了燕王沈采苡的要求。
燕王不大愿意讓沈采苡插手此事。
可沈采苡的意見,又絕對是必須重視的,燕王不情不愿地嗯了一聲,去和方大人通個氣,就說此事師爺們有了更好的計策,正在完善,請方大人暫緩行事,順便把楊家女婿的家室生平都要過來,重新抄謄一遍,送給沈采苡。
從上次的事情,就可以發現,沈采苡很擅長從一堆雜亂無章的情報里,尋出重點。
他已經派人去了黔地,去那游記上記載的地方,尋找鐵礦的蹤跡,對此事,燕王有強烈的信心,覺得真的可以找到。
林一應下,趕緊派人去辦事,坐到自己位置上之后,林一忍不住琢磨起了方承嘉當時所給出的計劃。
楊家通過楊家女來籠絡控制別人,從而達到斂財的目的,這些楊家女做事很有些不擇手段,平日里便是有苦主想告,可也抵不過楊家的勢力,只能忍氣吞聲。
不愿意忍氣吞聲的,那就會被處理掉,下場更加凄慘。
久而久之,便無人敢再去招惹楊家女,遇到了,也只能自認倒霉。
方承嘉手中握著緝事處,有權有人,根本不畏懼楊家,因此他打算在每處都尋找幾個苦主,緝事處給他們撐腰,并提供如山鐵證,讓他們去狀告楊家女的夫家。
府尹知縣等主事官員,之前時候,或被楊家威脅,或與楊家同流合污,現在有緝事處盯著,該賄賂賄賂,該威逼威逼,晾那些官員也不敢再一味的貪贓枉法。
如此,那些作惡多端的楊家女,幾乎都會落網。
再不能操縱夫家,為楊家斂財聚勢,供養六皇子。
林一覺得這個辦法沒啥問題。
但也期待沈采苡給出的辦法。
派出去的人很快回來了。
他奉上方承嘉送上的卷宗,恭敬回話:殿下,方大人同意暫緩行事,然希望有個時限。
總不能無限期的等下去,方承嘉不接受,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打掉慶安公主的爪牙,讓她逐漸變成孤家寡人。
此事,須得問沈六姑娘啊。林一有些頭大地看了一眼壘了很高的卷宗,光是看完這些,就要好幾天了吧。
燕王眉目不動,吩咐林一:把這些卷宗悄悄給沈六姑娘送過去,再問問她,多久可以看完。
沈采苡看得,比林一想象的要快多了。
不過是兩天時間,她便已經去把那一大堆的卷宗全部看完,對楊家女和她們各自的夫家,有了清楚的認知。
也從中理出了一條線索。
沈采苡要求見燕王。
如今沈琰已經知道了她和燕王私下里的動作,交代了李氏,如果沈采苡想悄然出門的話,就當作是沒看到,如今沈采苡出門方便了很多。
因此,雖然天色不早,但沈采苡還是喬裝之后順利出門了。
燕王不知道沈采苡為何這般急切,但也知道她肯定是有所發現,便急忙趕去。
他到的時候,沈采苡已經在內室等著,聽到響動,便抬眼看來。
燕王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沈采苡那雙熠熠生輝的杏眼,如星子耀眼,他心猛地跳了一下,以手抵唇輕咳一聲。
是有何事?燕王坐下,開口詢問。
沈采苡淺笑,詢問燕王:殿下可曾看過楊家女所嫁夫家的具體名單?
未曾全看過,但也知道一些。
那殿下可曾發現,這些楊家女嫁與皇商,除了能斂財,還另有其他用處。沈采苡詢問。
燕王目光注視沈采苡,等她繼續說完。
人生四件大事乃是衣食住行,誰都逃不脫;近年來,但凡是供應瓷器、紫砂等等食具、茶具的皇商,幾乎都成了楊家的女婿,或者是楊家表姑娘的女婿。
若這些東西做了手腳……
燕王沉默片刻,這些東西如何能做手腳?
無論如何,自己所用的食具、茶具,全都為一家控制,著實是可怕。
再說,只要想,總能做到的。沈采苡輕笑,例如紫砂壺,日日泡茶養壺,經年后,清水入壺亦有茶之清韻……若日日泡著無色無味的慢性毒藥呢?
燕王的面色,肉眼可查地沉了三分。
一般人只會防著別人在吃食中下藥,可卻不會想到,自己新領回來的食具茶具有問題。沈采苡沉吟,殿下,臣女說的可對?
燕王緩緩點頭,沉默片刻后,禁不住問道:可你怎會懷疑楊家?
一般人,怎么會想到這方面。
沈采苡就笑了,楊家嫁女兒嫁的太集中了一些,若真是為了求財,或者為了六皇子經營勢力,那楊家就該什么行當賺錢就把自家姑娘嫁去哪個行當的皇商家里,而不是集中堆在開某一個行當里。
事有反常即為妖,臣女不得不懷疑,楊家是另有目的。
剛巧,臣女好看雜書,也曾看過不少民間杜撰的名捕軼事之類,上面曾有案例,說一縣令公子才學極好,卻性子輕浮,搶了一秀才女兒為妾,還毒打了對方未婚夫婿,但新鮮了沒多久,秀才女兒就被縣令公子的正妻打死了。
后來,這縣令公子身體逐漸虛弱,大夫說是中毒了,急忙給解毒,可這毒,解了又中,中了再解……
縣令心急如焚,然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投毒人,后來,縣令公子死了,兇手卻半點蛛絲馬跡都不露,難倒了許多人;最后,還是死在了縣令公子書房桌案上的老鼠,讓真相水落石出。
殿下可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燕王抿唇,回答道:是筆墨紙硯有問題。
往常這謎題可能是難猜的,但和今日見面要商談的事情結合起來,便不難猜了。
嗯,是筆。沈采苡回答:秀才之女的未婚夫婿,被毒打后改名換姓遠走他鄉,學會了制筆,漸成名家;偶然聽說未婚妻慘死,憤怒之下回到家鄉,精心算計,把自己嘔心瀝血制的三套筆,送與當時已經是府尹的縣令家。
毒藥內摻入少量面粉,加水與少量魚膠攪拌成漿糊狀,用細細的刷子刷在中空的筆管內壁上,待干后,在把筆頭固定好。
初時使用,這一套筆都是無害的,但用上一段時日之后,毒藥粉便會因為經常的移動和擱置,從筆管內壁震落,被墨汁浸透后,融入墨汁中,被寫在紙上……或許還會不小心粘在手上……
三套筆尚未用完,那縣令公子就送了命。
殿下,您說,要是那紫砂壺把手外層是正常的,內層卻混了毒藥,年久日深……
燕王已經調整好了表情,有理。
所以,你想如何?燕王問她。
想留著這些人,然后讓他們上貢一批帶毒的器具。沈采苡睫羽輕扇,靈動嬌美,到時候直接揭發出來,扣一個謀逆的罪名……
不可行,那僅僅是你的猜測,他們不一定會真的做那種藏毒的壺。燕王打算沈采苡的話,再說,這也僅能打擊到一家一族,幾乎傷不到楊德妃,且若是每家都來這一招,很容易被發現是栽贓陷——
沈采苡悄悄瞪了燕王一眼,暗中腹誹他半點耐心沒有,自己卻還得耐心與燕王解釋:殿下……
燕王閉上嘴.巴。
首先,不需要每家都來一次,只要來一批就可以了。
其次,他們想不到,可以找人幫著楊德妃‘出謀劃策’啊,相信以除去三殿下嫡子、讓燕王殿下正妃無法生育、讓十三殿下體弱無法繼承帝位等等為誘餌,楊德妃會跳進來的。
再次,這事兒也不是要現在揭發,總要找個恰當的時機,例如三殿下和六殿下斗得厲害,陛下十分生氣時候……
燕王默默看著沈采苡,漠然哦了一聲,沈采苡聽著,敏銳察覺他情緒有些不對,沈采苡有些擔心,殿下?
本王忽然想起,還有點事情要辦,失陪。
那急匆匆跨出靜室的背影,挺拔卓然,可……
莫名又帶著點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