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布勒春日三月初出發,此次不像是布仁去年來時候那般,只求快速到達大靖朝的京城,而因為帶著女眷,故而此次,他們直到四月底,才到了京城。
敬獻了財寶和美人之后,恰恰遇到了端午節龍舟賽即將開始,隆安帝便邀請合布勒和娜仁托雅一起觀看龍舟賽。
胡蠻并沒有端午這樣一個節日,自然也沒有龍舟賽這樣的活動,他們更多的是會比試騎射狩獵。
但既然隆安帝盛情相邀,合布勒也不會推辭,等到龍舟賽時候,合布勒和娜仁托雅盛裝出席。
隆安帝帶著皇子大臣、林皇后帶著內外命婦,在龍舟賽起點和終點的位置等著——龍舟賽是個環道,起點便是終點。
合布勒跟在隆安帝身邊,兩人一邊說話,一邊看著龍舟賽,娜仁托雅目光,則是落在了燕王的身上,目光里,露出亮光。
胡蠻的勇士大多威武雄壯,很少有像是燕王這般,明明一身本事,卻身形修長,面目俊美的,娜仁托雅心底的那點兒不愿意,在見著燕王之后,幾乎便消失了。
她發現了,大靖朝的皇子,比她的兄弟們,瞧著好看許多。
草原兒女大多比中原女子直爽熱情,娜仁托雅便到了燕王的身邊,主動燕王說話:“你便是燕王殿下?”
燕王鳳目狹長幽深,只睇她一眼,并無說話的意思,三皇子在旁,笑了一聲,與娜仁托雅說道:“這確實是我四弟,也是我大靖朝的燕王殿下,他性格較為沉穩,不喜多言。”
“你是?”娜仁托雅好奇看向三皇子,稍微一想,便道:“你是三殿下對不對?”
燕王行四,能叫燕王四弟的,自然只有三皇子。
三皇子笑著頷首:“正是本皇子。”
娜仁托雅伺候多次想要和燕王搭話,但燕王頂多鼻子里擠出一聲“嗯”,極是冷漠的模樣,便是娜仁托雅天性熱情,卻也有些扛不住了,心中忍不住嘀咕,這冷漠模樣,那燕王妃怎么受得了他。
娜仁托雅是見過沈采苡的。
合布勒由覲見隆安帝,而娜仁托雅,這是覲見皇后。
在覲見皇后時候,娜仁托雅見過沈采苡,她覺得燕王妃確實是很漂亮,像個精致的瓷娃娃,但著實是柔弱了一些。
這么柔弱的女子,肯定沒本事去牧羊,沒本事撐起一個家,而且看著就不像是好生養的,在草原上,這樣的女人沒人會愿意娶的。
雖然娜仁托雅這么品評著,但奇異的,與燕王妃說話的時候,她卻覺得很愉快。
她覺得燕王實在不好打交道,反倒是三皇子直爽,六皇子活潑,其他重臣家公子與千金,倒還與她說得愉快。
娜仁托雅有些同情沈采苡,她要是嫁給三皇子或者六皇子多好,不像是燕王,冷冰冰的。
然而等到龍舟賽結束,大家要離開時候,娜仁托雅卻發現,燕王身上的冰,像是融化了一般,雖然冰水依然寒冷,卻總算是有了些暖意。
他身邊站著燕王妃,燕王妃一笑,燕王便肉眼可見的柔軟下來,娜仁托雅雖然還未曾與草原上的勇士相戀過,然而卻也懂得,燕王肯定是心中極為喜愛燕王妃的,否則不會有這樣的表現。
她略有些羨慕,目光落在兩人身上,一時無法移開。
“那賤種的一張皮,倒是意外的能迷惑小姑娘。”楊德妃把娜仁托雅的模樣看在眼中,回到宮里,冷笑著和心腹宮女說道。
宮女笑道:“這不是正好?燕王夫妻感情好,對娘娘可不利,陛下不知道為何,很是寵愛燕王妃,瞧著比喜歡喜歡燕王還要多一些,若他們夫妻失和,陛下就算不說什么,心底也會有點不高興。”
楊德妃頷首,只不過,隆安帝是擺明了車馬不同意娜仁托雅嫁與燕王的,楊德妃也不能明里 撮合,便讓人盯著燕王,打算把燕王的消息,悄悄透露給娜仁托雅。
但這么一盯,她還沒來得及去把燕王蹤跡告知娜仁托雅,卻發現合布勒可汗,背著人送了兩箱子金銀進燕王府。
楊德妃驚疑不定,合布勒可汗,難道與燕王,私下里有什么默契?
她急忙讓人通知了六皇子,六皇子也產生了疑慮,并猛然想起了什么,擰著眉沉思半晌后,與楊德妃說道:“去年時候,三哥和我都覺得,他可能身上有什么貓膩,只是盯了一陣子,什么都沒發現,所以便把人手撤了……如今想來,他可不是沒有野心的,只是藏得比較深罷了。”
楊德妃緩緩點頭:“幸好發現的早,如此想來,怕是他藏起來的事情,還多的很,不止這一件。”
這么一說,楊德妃和六皇子的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雖然他們騙過了隆安帝和宗正府,讓他們覺得燕王仇視他們乃是無理取鬧,但兩人心底卻都明白得很,燕王和他們,是死仇,解不開的。
若燕王真的得勢……
楊德妃面色瞬間變得猙獰:“不行,絕不能讓他在這么逍遙下去。”
六皇子也是神色凝重:“但如今,我與三哥幾乎是勢均力敵,若是再與四哥對上,我沒有勝算。”
楊德妃也知道六皇子說的是實際情況,心中便滿是煩躁,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急,讓我想想……”
楊德妃讓六皇子先出宮,雖然現在不能對付燕王,但也要布置起來,多多防備。
六皇子離開,楊德妃想不起出法子整治沈采苡,但卻想了另一個辦法。
若說之前,她想著讓娜仁托雅去和沈采苡爭,讓燕王夫妻產生芥蒂的話,現在楊德妃卻覺得,若是讓娜仁托雅“死”在沈采苡手里,或者受些重傷什么的,那合布勒不管是與燕王有什么樣的默契,合作定然都難以再繼續下去。
算計娜仁托雅,可是要比算計沈采苡簡單多了。
楊德妃覺得此法可行,她在深宮無人手,便把消息傳給六皇子。
六皇子沉吟之后,讓楊德妃稍安勿躁——合布勒喜歡行獵,隆安帝接待對方,當然也考慮到對方的喜好,故而這邊已經排了行程,十日后便要去皇家圍場狩獵。
皇家圍場處有行宮,沈采苡可以把燕王府經營的水泄不通,但行宮她卻肯定無法插入人手。
她可以帶兩個丫鬟過去,也能帶些東西,但大部分的器具,卻還是要用行宮的。
楊德妃明白了六皇子意思,之前做好的那幾把紫砂壺,該到了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龍舟賽后第三日,便是沈采苡生辰,娜仁托雅奉合布勒之命,前去給沈采苡送生辰禮。
沈采苡生辰自來低調,從未大辦,但娜仁托雅上門,她當然不好阻隔在外。
而娜仁托雅,不像是大靖朝女子含蓄,她一進門,便睜著大眼,詢問沈采苡:“王妃,燕王殿下怎么不在?”
這一句話,就讓沈家女眷心生不快,沈采蘩笑著說道:“王女您到底是來祝賀我六妹妹生辰的,還是來找我六妹夫的?”
娜仁托雅理所當然說道:“我父汗讓我借送禮的機會,多多親近燕王殿下呀,只要我嫁給燕王,溫興海與我族人做買賣的時候,就會多些優待,可以讓我族人過的更好。”
她說的這么直白,而且說到底,還不是因為自己,沈采蘩被噎住了:“誒,你怎么這么不知羞,哪有大姑娘家,張口閉口說著親近男人的。”
“我們草原女子,才不像你們中原女人那樣扭扭捏捏,明明喜歡也不說呢,我們愛就是愛,恨就是恨。”娜仁托雅才不會覺得自己這是不知羞恥。
沈采苡倒是不討厭娜仁托雅這直爽的性子,何況 聽這姑娘說話,就知道,說她喜歡燕王,還不說是草原的人更尊敬強者,也愿意依附強者,從未為部族謀得利益。
其實,她與自己,并無太大的不同,她和哥哥當初選擇依附燕王,也是為了家族和自己。
世家聯姻,說到底也是差不多的目的。
只不過,她比較幸運,如今燕王與她,可以說是兩情相悅。
沈采苡對她討厭不起來,何況燕王對娜仁托雅完全無意,她也不怕,便招待娜仁托雅吃了一頓好的。
草原上的食物,做法大多比較粗豪,什么“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那是沒有的,而草原眾人來了大靖朝之后,宮宴時候吃的是大靖朝的菜系,但宮內飯菜,御廚手藝再好,到了桌上,味道也不不好了。
而為合布勒等人做飯的大廚,是隆安帝為了讓合布勒感覺“賓至如歸”,特意找來的精擅做草原飯菜的廚子,就算不是做草原上的飯菜,也一般會做一些重口味的飯菜。
不像是燕王府飯菜,乃是南方菜系,比較清淡,卻十分鮮美,趁熱端上,色香味齊全,一頓飯下來,娜仁托雅出王府的時候,都差點走不動路了。
等出了燕王府大門,娜仁托雅臉色一變,氣得跳腳:“中原女人果然狡猾,竟然用吃的打發我,害我忘了去找燕王殿下,可恨,太可恨了。”
可是真的很好吃。
娜仁托雅一邊回味,一邊惱恨,表情便有些扭曲。
侍女聽了娜仁托雅的嘀咕,表情有些古怪——明明是王女您自己吃飯吃到忘記了腰間燕王的,人家燕王妃說吃完飯再說,并未直接拒絕,結果你吃完之后直接出門了,都沒再問一聲燕王的事情。
侍女面色,娜仁托雅也看到了,她板起臉:“我告訴你,若是父汗問起來,你就說,是燕王妃不讓我見燕王,知道么?”
侍女無奈,只能點點頭。
娜仁托雅這才心滿意足,琢磨著那一日,再上門一次,先大吃一頓,然后再去找燕王說話——燕王那般的冷淡,當然要吃飽了,才有力氣和他說話呀,不然會被凍死的。
娜仁托雅與合布勒說起是沈采苡不讓她見燕王的時候,略有些心虛,但合布勒并未懷疑。
而娜仁托雅出門時候,表情“猙獰”的模樣,以及她與合布勒大聲抱怨燕王妃“不讓”她見燕王的事情,都傳到了楊德妃耳中。
楊德妃對這個事情很是滿意。
燕王妃沈采苡善妒,不許娜仁托雅靠近燕王,但娜仁托雅心慕燕王,非燕王不嫁,故而她與沈采苡“不和”,最后沈采苡“毒害”娜仁托雅,便也有了動機。
楊德妃便讓人把這事情,隱晦在京城傳播開來,等到了隆安帝攜妃嬪皇子和部分文武大臣啟程,去皇家圍場行獵之前,此事已經成了京城百官家中女眷,茶余飯后談笑之資。
行宮并不大,隆安帝攜楊德妃與穆昭儀入住,合布勒攜娜仁托雅入住一處宮殿,之后便是燕王與沈采苡占了一處院落,三皇子并未過來,他留在京城,雖然不會像太子那樣,有“監國”的名義,但卻行了監國之實。
六皇子也跟來了,他占了另一處院落。
另外便是三個宗室郡王一個人占據一個院落。
錦豐郡王偕同王妃也過來了,同行的還有方承嘉,不過錦豐郡王住在了行宮里,方承嘉則與剩下人等一起,俱都在附近臨時安頓下來。
娜仁托雅見到如同草原一般的景象,忍不住歡呼一聲,到達的當日下午,連休息都沒休息一下,便高興地從行宮的馬廄里選了一匹上好的馬,去了草地上策馬奔騰。
從離開草原起,她就沒有再好好跑過馬了,特別是在京城里時候,騎馬走在街上,就不得不小心翼翼的,不然就會踩到人,弄得她都不高興騎馬了。
除了娜仁托雅之外,還有幾個武將家的兒女,也騎著馬再小跑,看娜仁托雅那般暢快,有人便也慢慢放開了速度。
有個武將家的姑娘,十分看不慣娜仁托雅——她的兄長,便是在與胡蠻交戰時候戰死的,因為這個,她母親也病倒了,至今還纏綿病榻,眼睛差點兒哭瞎。
雖然她知道,巴爾思部歸順大靖朝,對大靖朝而言,其實是好事,但心底的仇恨,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若娜仁托雅不出現她面前,她還能裝著不知道、忍下去,看到娜仁托雅歡快樣子,她忍不住冷笑:“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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