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瀾回到府里,院里澆花的徐夫人看到他,道:“去過衛所了?”
他點點頭,緩慢步下石階,停在她面前,執壺澆了棵牡丹,說道:“母親也知道凌家的事對不對?”
徐夫人望著他:“還是不放手呢?”
徐瀾放了壺,說道:“我相信自己的感覺,她不會是那樣的人。”
徐夫人笑笑,漫聲道:“想爭取不是不行,但要適可而止。”
徐瀾看向母親:“再給我些時間,實在爭取不到,我知道該怎么做的。”
徐夫人溫柔地輕拍他臂膀:“知道就好。”
目送他回了房,身旁執帕子的嬤嬤走上來:“太太這樣開明,大爺不會走彎路的。”
徐夫人笑了下,又執起壺來:“活到我這歲數,也見過太多因為兒女婚事意見不同而母子鬧僵不可收拾的前例了,我自己的兒子我能不清楚?
“與其逼壓他,還不如站在他的角度替他想想呢。大家都讓讓步,家里才能和睦。和睦了,才能擰成一股繩兒來一致對外啊。”
說到這里,她望著花壺里澆出來的水幕,向來開闊的眉宇也驀然浮上幾分心事。
“太太仔細鞋子!”
嬤嬤看到水灑出了花盆,忙上前托住壺嘴。
徐夫人穩住壺身,問她:“老爺進京,也快回前軍營了吧?”
凌淵不消半個時辰后即從護衛處得到了徐瀾信息。
“徐耀的夫人姓陳,是翰林院學士陳宛的妹妹,徐夫人知書達禮,徐瀾自幼和父母影響甚多,在金陵家人稱小郎君。
“前陣子徐耀奉旨進京,是為著遼東布防的事。估摸著是徐耀要調去遼東。
“徐夫人如今也在徐瀾身邊,此番來意卻不甚明確。”
凌淵聽聞未語。
郭蛟想了下,說道:“咱們出京之前,皇上似乎已經提及過五軍都督府各府主將調動的事情。”
凌淵這次嗯了一聲。
五軍都督府除去幕兵外的主將調兵是為常事,距離上次大幅度的調度已經過去五年。
但這次凌淵聽到的動靜不大,可見不會是大幅調動。
“此外,二爺入了吏部觀政的消息已經下來了,目前雖還沒有收到府里來的確切消息,但是昨兒屬下去府衙辦差,倒是聽到了風聞。
“屬下覺得,太太讓二爺年初入仕,也許不算冒進。至少有些消息打聽起來比外人方便。”
郭蛟斟酌著進言。
凌頌年初會試考得名次不錯,原有機會擠入翰林院,但凌夫人卻堅持讓凌頌入仕。母子倆當時還曾有過一番小小的爭執。
凌淵依舊沒有發表意見。見門外護衛又進來了,隱約又見長纓身影在外移動,便起身道:“走吧。”
長纓拿著徐瀾列出來的事項看了看,清晰明了,簡明扼要,倒果然是她近日琢磨的公文重點。
她雖說在凌家讀過不少書,做起文章來也算是頭頭是道,軍營里行事也還能做到心里有數,但終究紙上談兵多過實踐。
沒經歷就不可能與他們這些經驗豐富的將領比肩,凌淵回頭若要問及,還真不一定能做到萬無一失。
她至今不知道凌淵如何看待她說出口的那番真相,不過去往碼頭的一路上他都冷肅無話,她自然也就只能且忘卻那些私事,全力以赴當好她的沈將軍。
“去準備條船,先去船塢看看,出來再去看看江面。”
欽差大人發話,長纓立刻喚來手下小旗去備船,而后伴著進了船塢。
龍骨尚未呈現出規模,長纓伴著看了兩圈,也從旁講述了目前進展,周梁適時來報,說是木料場那邊得核兩筆賬,她便請來李將軍作陪,而后趁機溜了。
凌淵冷眼看著她屁顛屁顛跑遠,接著往下去。
少擎不在,近些日子便由周梁黃績帶領人馬看管手下差事。
長纓到了地方,周梁便拿著疊單子過來說:“今夜里咱們有批木料要運到碼頭,原本是早就跟水師營打好招呼在申時正靠岸的,結果突然有商船插隊,把我們擠后了一個時辰。”
長纓接了單子看看,有三船之多。
便道:“哪來的商船連咱們的碼頭也敢搶?”
周梁看看旁側,才與她說:“頭兒不知道,我們也是近來才打聽到的情況。
“漕運司包括水師營這些年守住碼頭,但凡過江的商船除去必要的公賬之外,皆是還得私下里上交一份的。
“這錢不一定交給固定的某個人,通常是看商船走誰的路子辦的河運關碟。
“而后這管事的此后便每逢船只經過都要抽個成,漕運司的監兌、督催幾乎都有這方面的收入。”
長纓凝眉:“那今兒這條船又是屬誰的?”
周梁道:“劉蔚!”
長纓聽完,情不自禁地抻直腰來。
霍溶大張旗鼓地將盜料案揭露開來之后,吳蒞與劉蔚均都還在任上好好呆著。
沒想到這事兒還沒了,錢韞那邊還沒給出結果回來呢,這劉蔚不但不低調些,居然還敢公然插隊奪南康衛的碼頭?
他這是瞅準了自己必將安然無事,蹦噠著要出幺蛾子?
“派些人過去,守住碼頭,申正一到,除了咱們的船,誰也不許靠岸!”
不遠處正使喚人裝木料的蘇馨容往這邊投過來幾眼。
……霍溶逼得錢韞回去淮安討說法之后到如今也有八九日了,這些日子雖說霍溶——包括南康衛都沒再有什么動靜。
但漕運司這邊卻多少受到了些震攝,王照和馮亮至今在押,尤其朝廷又派了武寧侯來坐鎮,這可是再也沒法讓人還能明目張膽作奸犯科的。
吳蒞近日提心吊膽地在等淮安那邊結果,是非黑白他心里有數,但扛不住上頭要棄卒保帥。
劉蔚卻很淡定,原本他也沒有想到霍溶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控制住局勢,但隨著時日過去,那點本來就不多的憂心便早就按下去了。
“大人,南康衛有人帶著兵馬把碼頭給守住了,是徐瀾手下的人,看架勢應是不服氣咱們插隊!”
衙門上事務不多,眼下也沒到催糧的季節,反倒是大部分可用來算計手頭油水。
這里他剛撥完算盤,算好即將要入賬的這筆孝敬,底下人就進來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