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吳媽給長纓飯桌上上燉湯:“姑娘把這湯喝了,這是霍將軍身邊那個梁大夫開的藥膳,說是吃了對姑娘身子很好。”
長纓停止咀嚼,含著嘴里春卷抬起頭。
出門時天剛亮,黃績順便幫她牽馬過來,遇上街口正卸貨的鋪子,黃績道:“那是霍家的鋪子。”
長纓已經有些凌亂了。
霍溶已經被她拋在湖州,但卻又還處處存在。
她都進京這么久了,那么他應該也已經進京來了吧?
“走吧。”她打馬道。
少擎果然進了衛所,在衙署外頭等她。
“我在你手下當百夫長。”他把委任令給她看。
長纓邊走邊看過,腳不停地道:“你大哥在哪里?”
“在校場。”
長纓直奔校場。馮少殷正在檢閱。
等他完畢,長纓上前:“我看方才都是騎兵。我昨日看了下,我所內有百來人箭術不錯,看了看他們的陣法,應變也還行。
“將軍如果信得過我的話,給我一日時間,我把這百人整合出來,夜里將軍來檢閱,倘若還行,便讓我帶他們編入精兵營可行?”
精兵是用來保護楊肅的,她必須爭取這個機會加入進去。但顯然馮少殷不會有那么容易把這種差事派給她一個新來的。
而且她仔細想過,楊際最有可能下手的還是入城之后,城外開闊,隨行精兵多,將領們心神集中,反倒難得手。
而城內四處是民宅,藏匿幾個殺手不會太難。相對于城內街道環境,她也有數,使用駑箭防御以及反擊是最有利的。
馮少殷道:“一日時間?”
長纓重重點頭。
馮少殷當然是不信的。他道:“一日時間你選人都不夠,還能整合出來給我檢閱?”
長纓不吭聲,神情卻是認真的。
少殷道:“戌時之前。”
戌時之前對于長纓來說足夠了。
她先把少擎喚來,然后有黃績在,兩人分別先把人召集起來,先挑出公認箭術不錯的十個人,而后再把剩下千來人分成十組,每組百人,同時射靶。
那十人分別守住一個組,掐時算箭數,射出去最多的再比較靶心,如此幾輪,最后挑出兩百。
再花了一個時辰精揀,到午前,一百人已經挑得妥妥當當。
因為人數少,晌午就在草棚里講解陣法陣形,根據士兵功底調整陣形,一個時辰綽綽有余。
下晌太陽偏西,便開始練陣。
傍晚時凌淵自衛所出來,也惦記著長纓,正好少康在,便一道到了吉山衛。
跟少殷碰了面,卻不見長纓人影,問他,這才想起來長纓今早上夸過海口。
幾個人便邊聊著邊踱到了校場,剛到木欄處,就聞聽噗噗聲箭響不絕于耳。
停步看去,只見場內百來人血性大發,持著弓箭駕馬走陣換陣如同沙盤上被急速移動的機括木人!
而那般殺氣騰騰,竟使他們這見慣了場面的悍將都瞬間挪不開步了!
場外將士皆遠遠地觀摩,四面人群鴉雀無聲,只剩下場內兵器響。
再看向將臺上人兒,面色自如,目含凝霜,在滿場練陣的士兵襯托下竟很有幾分橫掃千軍之勢!
“是瓔姐兒……”
少康喃喃道。
少殷凝眸看了會兒,道:“這怎么像是凌二叔創的陣法。”
“不,”凌淵目光深深,有掩飾不住的驚艷,“被她改進過了的。原來的陣法是槍陣。”
少殷思索:“如今我那三千精兵名額里,刀槍劍戟都滿額了。她偏挑了弓箭,原來是有把握的。”
但即便如此,一日時間能夠將自己手下完全不熟的士兵操練出這樣的默契度和靈活度,都已經很難得了。何況眼下離戌時還早呢。
“傳沈將軍過來。”他吩咐士兵。
長纓過來了,少擎見到他們仨都在,也過來了。
“這陣法你之前練過多久?”他問。
長纓微頓。少擎搶答道:“晌午才調整的陣法,出了草棚開始練,你覺得練了多久?”
少殷驚了驚,連被他懟都忘了訓回去。出草棚才練,也就是說總共才練過一個下晌?
“這么說你是臨時改進的?”
“稍做了些調整,還請將軍賜教。”長纓俯身。
三個人里沒有一個人再說話了。
以他們各自的建樹來看,這當然不算什么非人成果。但從前也只是聽過凌晏對她的栽培,從來也沒有親眼見識過,眼下突然就顯露出來,怎不讓人訝異?
馮少殷忽然就對她履歷上的成就感到心服了。
他點點頭:“把你這百人團名目報上來給我吧。”
長纓笑著道了聲“是”,下去了。
凌淵被她笑靨閃了下眼,最后才隨著馮家兄弟回了衙署。
長纓這邊收了陣,開始挑人出來登記名目。
遠處圍觀的將領逐漸有靠過來的,有人去看地上箭枝,有人與參與練陣的士兵搭訕,還有人在指著扶劍而立看著他們爭先恐先記名的長纓竊竊私語。
無一例外的是,目前是沒看到什么鄙夷目光往她這邊瞅了。
長纓在南康衛三年多,晉升得那么快,難免有人不平,她因此也練就了自己的一套軍營處世的哲學。
常言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她想在這里立足,只能拿出真本事,否則說干了嘴皮子都是白搭。
諷刺鄙視什么的她沒辦法管,但不讓人小瞧了還是能做到的。
吉山衛這邊也暫且沒什么問題了,接下來就等楊肅進京。
但他究竟什么時候到來呢?長纓知道,凌淵他們肯定這件事,而且已經知道了很多日,他從凌家撥來護衛,想必就是為了應對楊肅進京之后的混亂,怕她這邊又讓人逮住什么空子。
但她又知道,她問也沒有用的,這絕對是不能對外說的機密。
在衛所里用過晚飯,她碰巧跟他們一塊出來。
馮家兄弟讓了路讓她和凌淵同一側。
他們這樣刻意拉攏,長纓便打了馬,帶著黃績率先絕塵在驛道上。
少殷少康沒想到會這樣,停步望著,隨后轉頭又望著凌淵:“她還倔著?”
凌淵定立半晌,道:“不是倔,是真的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