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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愧疚

  小半個時辰后。

  醉月樓,二樓。

  包間內。

  謝景宸、蘇崇、蘇錦圍坐花梨木桌上,杏兒站在蘇錦身后。

  蘇錦手扶著額頭,嘴角隱隱抽搐。

  到這會兒,她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蘇崇不叫她一聲妹妹,唐氏為什么叮囑杏兒在街上碰到蘇崇,讓她們當作不認識。

  蘇錦這次嫁人,讓東鄉侯和唐氏深刻的認識到一個土匪的身份對說親有多么的困難。

  蘇錦出嫁尚且如此,何況蘇崇是娶回來,誰愿意把女兒往土匪窩里送?

  撇開青云山飛虎寨少當家的名頭,蘇崇儀表堂堂,器宇軒昂,往人堆里一站,那也是鶴立雞群的存在。

  他回東鄉侯府,只會拖累他。

  然后,蘇錦那雙腦回路清奇的便宜爹娘就給蘇崇送了封信去,讓他暫時別回東鄉侯府,大街上遇到也別叫爹娘,當作不認識,什么時候博得岳父母的歡心,愿意把女兒嫁給他,什么時候回東鄉侯府。

  至于岳父母是誰,他們不管,一年之內娶不到媳婦,他們就當沒他這差勁兒子了。

  除了娶媳婦之外,還要聲名遠播,他越優秀,將來東鄉侯才越能揚眉吐氣。

  這不,信送到蘇崇手里后,眾人都覺得侯爺的決定是對的,并堅決遵從侯爺的叮囑,當天晚上,在驛站內,就和蘇崇劃清了界限。

  進京之后,從青云山帶來的人啊物啊,甚至是以前蘇錦養的那條狗都進了東鄉侯府,他這個大少爺流落街頭……

  人生有點凄涼。

  但蘇崇能怎么辦呢,爹娘決定的,大家都覺得對。

  他騎馬在街頭浪,找地方落腳,地方還沒挑好,就碰巧遇到了蘇錦。

  在信里,東鄉侯因為賒賬給蘇錦準備陪嫁,最后被那些鋪子管事的把臉丟到鎮國公府的事火冒三丈,丟他的臉沒事,但東鄉侯怕別人給蘇錦氣受,叮囑蘇崇務必多帶些錢在身上,讓人瞧瞧飛虎寨少主一擲千金的豪氣。

  臉怎么丟的,就要怎么找回來。

  蘇崇知道東鄉侯府和蘇錦都沒錢,看著蘇錦在街頭小攤子上挑頭飾,他這個大哥心里過意不去。

  他強忍著走了后,還忍不住回頭了。

  結果!

  蘇錦不認識他!

  蘇崇當是東鄉侯叮囑她的,所以也沒生氣,想和蘇錦單獨說幾句,再給她點銀票傍身,可是蘇錦死活就是不搭理他。

  再然后——

  就挨了謝景宸一拳頭。

  找小伙計要了銅鏡,蘇崇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眼睛淤青,不能眨,一眨就疼。

  還有嘴角,嘴都不能張開,胸前后背……

  渾身都疼。

  蘇崇斜了謝景宸一眼,道,“來的路上我還在想,不能回東鄉侯府,我和妹婿會以什么樣的方式見面,沒想到一見面,妹婿就送我這么一份重禮,得虧你不能用力氣,不然我這只眼睛就廢你手里了。”

  謝景宸見他齜牙咧嘴的疼,默默望向蘇錦。

  他其實是有點同情蘇崇的。

  東鄉侯和唐氏為了女兒都要搬到國公府對面,卻不讓蘇崇回家……

  蘇錦一臉尷尬。

  大哥挨揍的事,好像不能怪謝景宸……

  杏兒在一旁抖肩膀道,“大少爺以前不是常說侯爺要蒙一只眼睛才有氣勢嗎?”

  蘇崇把眼睛從銅鏡挪開,望著丫鬟道,“我挨揍的時候,你跑哪去了,你要來晚一點,我就要被抬回東鄉侯府了。”

  杏兒撓額頭。

  蘇錦則問道,“我都差點忘了,你去見什么熟人了?”

  杏兒眨眼道,“就是宋公子啊,他還記得奴婢呢,他考上狀元了。”

  蘇崇夾菜道,“你主子連我這個親哥哥都不記得,怎么會記得什么狀元。”

  不過,他也不記得了。

  “我怎么沒聽說青城有人考上了狀元?”蘇崇問道。

  杏兒仰著張臉道,“奴婢也不知道他是哪兒的人,反正他是姑娘下山打劫的第一個人,是個不文弱的書生。”

  蘇錦一口茶全噴了出來。

  謝景宸眼角抽搐不止。

  不只是因為杏兒的話,還因為蘇錦濺到他臉上的茶水。

  這就是杏兒口中的熟人?

  “你打劫了人家,看見了不躲的遠遠的,還去找人家攀親戚?”蘇錦扶額道。

  這腦回路……

  蘇錦整個人大寫的服氣。

  她現在已經不能正視杏兒嘴里的熟人兩個字了,以后還是別輕易讓她去見熟人的好。

  杏兒一臉懵懂,道,“侯爺說的,相逢即是有緣,被打劫更是前世修來的緣分,被打劫的那些人都是上輩子欠了我們錢賴賬沒還的,打劫他們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這輩子還清了錢,下輩子做好朋友。”

  蘇錦,“……。”

  謝景宸,“……。”

  細細聽,居然還有那么點的道理。

  蘇錦覺得她都快要被說服了。

  她撇頭望著謝景宸,謝景宸都能猜到她要說什么,趕緊轉移話題道,“說說,是怎么打劫宋狀元的。”

  杏兒娓娓道來。

  兩年前,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

  一直想下山打劫,卻被唐氏摁捺住的蘇錦,經過不懈努力,把唐氏鬧的頭昏腦漲后,終于獲得準許,臨下山前,唐氏叮囑她不能打劫老弱病殘。

  蘇錦帶著杏兒埋伏在竹林里,一等一上午。

  等的肚子咕咕叫,都沒見到有人來,偏偏蘇錦好面子,機會來之不易,決不能空手而回。

  今兒怎么也要打劫成功,哪怕只搶他一兩個銅板,好歹把面子囫圇過去。

  等的口干舌燥之際,一男子坐著毛驢車過來,模樣白凈,一看就是個書生。

  蘇錦沒耐心了,決定打劫他,杏兒覺得書生都文弱,夫人叮囑不能打劫老弱病殘,書生不能打劫。

  蘇錦覺得書生也有不文弱的,不是有人文武雙全嗎?

  然后蘇錦就沖了出去,把驢車攔下。

  頭一句,問的就是,“你是老弱病殘嗎?”

  那男子黑著臉,道,“在下不是。”

  蘇錦高興壞了,對杏兒道,“他說他不是老弱病殘,把他打劫了,我們回山寨吃飯。”

  下一秒,杏兒就道,“打劫!”

  車夫一瞧是青云山的土匪,驢車都不要,直接跑了。

  蘇錦和杏兒就把人綁了,搶了二兩銀子,揚長而去。

  第一次出來打劫,經驗不足,把人綁了,都沒放就興致勃勃的回山了,等想起來,已經太陽下山了。

  還是杏兒讓人陪著,摸黑下山把人放了,還說了幾句差點把人氣死的話,杏兒道,“我家姑娘讓我問問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她打劫的第一個人,她想知道自己打劫了誰。”

  男子咬牙道,“我叫宋賢。”

  “宋賢?我記住了,”杏兒轉身走,又回頭道,“那你也別忘了我家姑娘。”

  “……你放心,我死也不會忘記的。”

  “你真好。”

  書生差點猝死當場。

  說完當年,杏兒道,“他真的沒忘記,他一眼就認出了奴婢。”

  喜悅的小模樣。

  蘇錦,“……。”

  謝景宸,“……。”

  蘇崇吃飽喝足道,“能被妹妹你打劫,那是他福氣好,不然怎么能考狀元?”

  蘇錦,“……。”

  謝景宸,“……。”

  被打劫和考上狀元有必然聯系嗎?

  “當然,要論福氣,沒人能和妹婿你相提并論,我們青云山從來不劫色的,你是第一個。”

  謝景宸,“……。”

  蘇錦有點坐不住了,道,“時辰不早了,大哥該回侯府了。”

  方才街上那么一鬧,不少人知道蘇崇是她大哥,東鄉侯的計劃還沒開始就失敗了。

  蘇崇站起身來,謝景宸讓人結賬。

  蘇崇勾著他肩膀出門,一手摸著脹疼的眼角道,“一直沒聽你說什么話,是不是還在為之前揍我一拳的事心存愧疚,覺得無顏面對我?”

  謝景宸,“……。”

  只是一拳頭,他有必要那么愧疚嗎?

  不說話,是壓根就聊不到一起去好么!

  但是要搖頭,肯定不行,畢竟把人給揍了——

  “有點兒,”他說。

  蘇崇笑道,“不就是一拳頭嗎,多大點事兒。”

  杏兒在后面眨眼,大少爺什么時候變的這么好說話了?

  她有點不習慣。

  念頭剛剛閃過。

  謝景宸眼睛就挨了一拳,疼得他倒吸一口氣。

  杏兒往前一看,就見蘇崇拍著謝景宸肩膀,滿意道,“好了,現在不用愧疚了。”

  蘇錦懵了。

  謝景宸臉黑成鍋底,當然沒有他挨了揍的左眼黑。

  蘇崇望著蘇錦,道,“你們兩早點回家,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看著蘇崇走遠,蘇錦默默的看了眼在深呼吸的謝景宸,她道,“要不要我端筆墨紙硯給你?”

  謝景宸黑著臉道,“休想再去禍害別人!”

  蘇錦,“……。”

  這都不同意給休書?

  丫的!

  這莫不是個受虐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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