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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失蹤的男孩

  黑龍江綏芬河市娜塔莉鎮的居民,永遠不會忘記三星期前的那個晚上,鎮長陳同忠家患白血病的兒子,失蹤好幾個月后突然回來了。

  三個星期后,他們又渡過了一個無眠且難忘的夜晚--陳同忠的兒子莫名其妙就死了,死時口吐白沫,全身皮膚出石灰狀白斑,兩眼合不攏。他的眼珠如被藥液浸過似的,變成了均勻的透明色,仿佛有象征死亡的地獄之光從眼珠后透射出來,久久不散。

  男孩的死,與白血病無關。他回來后,絕癥奇跡般痊愈,人卻成了一問三不知的傻子,仿佛大腦與血液之間,神秘地進行了一次命運交換。

  奇怪歸奇怪,人們很快就釋然了,傻了總比死了好,男孩這也算福大命大。所以將其中蹊蹺扔去一邊,紛紛為陳同忠高興起來。誰料身體完全沒毛病的傻子,還是說沒就沒了。

  老陳家除去陳同忠早亡的父親,共有三代人擔任小鎮鎮長,從軍閥混戰到日軍侵華,再經歷完*****的浩劫后迎來七十年代末改革開放的春風,陳家一直盡心竭力地為鎮上人遮風擋雨,所以很得人心。

  孩子得白血病時,只有十一歲,剛一確診鎮上就炸開了鍋,鎮民們很為陳同忠惋惜。

  陳同忠年近四旬才得這么個獨苗,和老婆把他寵得如珍似寶,連小磕小碰一下都疼得像刀挖了心,卻偏偏上蒼無情,硬要把活蹦亂跳的小家伙往死神手里推。

  也不知是前輩子造了什么孽,得來這世的報應,陳同忠暗地里直抹眼淚,明面兒上卻還得硬撐著,到處張羅給兒子找最好的醫院,看最好的大夫。兒童白血病的生存率有50%,兩口子還抱著希望,兒子能是那五成概率里的一份子。

  愿望很美好,現實很殘酷,男孩病發時就已是晚期。從綏芬河到牡丹江,又從牡丹江到哈爾濱,求神拜佛地治了一圈,最后一個好心的醫生把陳同忠拉去個角落,咬著他的耳根說:“你還是把孩子送回老家,讓他想吃想玩隨意吧。住在醫院里,多則個把倆月,少則沒幾天,孩子就走了。要在熟悉的環境里,說不定他心情一好,能有活轉的奇跡呢?”

  眼看家里漸漸地債臺高筑,醫生又宣判了死刑,陳同忠沒法子,只好紅著眼圈把孩子領回來,騙他說病差不多治好了,咱們回家休養。

  孩子天天想家,時不時哭鬧,聽父親說能離開這到處充滿刺鼻消毒水味的白色地獄了,自然高興。就這樣,一家三口回到娜塔莉鎮,在期待奇跡發生與等待死神降臨的矛盾中煎熬著。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回家還沒幾天,男孩就莫名從家門口走失了。這孩子平時不太愛說話,以前也有獨自找個草垛子,悶聲不吭貓一天的情況,這次大人們都以為他還會像以前一樣,到了晚晌自己摸著路回來,就沒太在意。誰知一直等到快八點,鎮上人晚飯都吃過了也沒見著他,夫妻倆才預料大事不好。

  怎么說,都是含辛茹苦撫養了快十二年的寶貝疙瘩,就算死了,也總得見著尸,好好安葬一番吧?陳同忠和老婆急瘋了,那一夜,幾乎出動了鎮上所有人,一直找到東方泛起魚肚白,一無所獲的尋人大隊才停止尋找,精疲力竭地各自回了家。

  日子一天天過去,男孩始終音信全無。陳同忠的老婆頂不住持續的打擊,已經半瘋癲了。陳同忠自己雖還管著鎮委會事務,人卻比以往更加沉默,一頭黑發也幾夜間轉成了斑白。

  好心的鎮民們可憐鎮長家遭遇,開始還繼續幫手找找,時間一長,慢慢地也都放棄了。

  連陳同忠自己都已經接受事實,醫生說的最長生存期是一兩個月,到現在好幾個月過去,孩子估計已經死在了哪個偏僻的旮旯,尸體是給風干了還是給野獸叼走了,再也無法得知。

  然而,這世上畢竟是存在奇跡的,所謂奇跡,就是正常說來不可能發生的事,在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發生了。

  娜塔莉鎮雖不是農村,鎮民們卻也有著早睡早起的習慣,天一擦黑就家家關門閉戶,窄小的街道上幾乎空無一人。

  擺面攤的老張頭,就在陳同忠家兩層紅磚樓旁搭著間板房住著,因為做小生意,通常要等街上沒人了才收攤回去。

  那天晚上,天空飄著細細的雪花,給凝凍的黑土地鋪上一層綿薄的白毯。東北天兒冷得快,南方人才剛把短袖換成長袖,這兒的人就已經穿起了大棉襖。

  老張頭推著冒熱氣的爐子朝家走,老眼昏花的,就瞧見前面路燈下,有個小黑點在不住晃動,與燈光映照的雪色形成鮮明反差,猶如葷黃的面餅上巴了只蛾子。

  那“蛾子”還低低地發出“嗚嗚”聲,既像奄奄一息的小貓在呻吟,又像是挨打的孩子,膽怯地用抽泣宣泄委屈。

  夜色尚淺,肯定沒到鬧鬼的鐘點,老張頭定定神,撂下推車走過去,還是給嚇得“媽呀”一聲怪叫。

  他見到的確實不是鬼,可真是一個小孩,身上一斯不掛,臟得仿佛從煤堆里滾出來似的,在北風中抖如篩糠。

  “作孽呀!這誰家的孩子大冷天光在雪地里?可不馬上就要活活兒給凍死啦!”

  老張頭喉結顫動,驟然而起的驚叫炸開冷空氣,又穿透一扇扇燈火朦朧的玻璃窗,讓路邊本來靜悄悄的樓房里立時紛亂起來。

  臟兮兮的孩子又冷又餓,顯得虛弱不堪,但給老張頭一嚇,猛地就瞪起烏溜溜的眼珠,嘴里不再發聲,駭然望路燈光照不到的陰影里縮去。

  老張頭無兒無女孤家寡人一個,見著孩子都疼,顧不得等人來,幾把解下自己的破襖子,扯住孩子就往他身上蓋。

  到這時,他才仔細見著孩子的臉,雖然給泥糊得難以辨清容貌,眉宇和眼睛卻仍看得出幾分熟悉。

  “你……難道你是……”

  “我的寶!那是我家浩子!”

  老張頭甩襖子的手懸在半空,嘴干張得老大出不了聲,旁邊卻傳來霹靂般一聲吼,陳同忠出現在路燈下,滿是皺紋的臉慘白無血,加上抽搐的表情,真如鬼一樣可怕。

  就這樣,十一歲時罹患白血病,又離家出走的陳浩回家了,所有人都急于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么,這幾個月又是在哪兒過的。

  因為事件離奇,鎮上小派出所的民警也來陳家做了筆錄,然后開警車把陳浩送去牡丹江市的醫院體檢。

  CT和驗血報告出來,顯示他所有指標正常,流淌在血管里的血液,再也找不到癌細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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