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做了三年植物人,現在沈韻毫無睡意,干躺了兩個小時后,她用被角捂著嘴問:“你,睡著了嗎?”
那聲音比蚊子還輕,是怕萬一曹方真睡著了,反而被自己叫醒。(有問題請訪問)
“嗯?沒呢。”
曹方卻答應了一聲,不光答應了,還伸過一只滿是肌肉的胳膊,柔情滿懷地從背后摟住她,然后貼著她的耳朵問:“在想什么?”
他溫熱的氣息吐到她的耳根,麻麻癢癢讓人產生蘇糯的感覺。臥室里飄滿亢奮的荷爾蒙的味道,在這張光合成的豪華大床上,除睡覺之外的事,順理成章地就要發生。
“我應該,感謝你。”沈韻卻說了一句大煞風景的話。
軟軟地搭在身上的胳膊,猛然一收,許久后,曹方才柔情不改地笑道:“可在醫院時,我還以為你對我恨之入骨。”
“既然你這樣認為,為什么不當場就離開,再派律師來找我簽字,反而還把我帶進你的家門?”如此尖刻的問題,不僅煞風景,還于瞬間就沖散了荷爾蒙的味道。
曹方身子一翻,仰面躺著,重新與她拉開了距離。
“被女人當成出氣筒,是男人的榮幸,說明她還需要著他。不管你是否真的恨我,從戰爭剛剛結束一直到三年后醒來,你每一次對我發火,對我吼叫,其實都是因別人而起。如果咱們能這樣過一輩子,就讓我當一輩子出氣筒吧。這沒什么不好。”
沈韻微微一掙,坐了起來,搖搖頭說:“怎么會?我為什么要恨你?從法律角度來說,你已經是我的親人了,唯一的親人。”
或許是被“親人”兩個字打動,曹方也跟著坐起來,再次摟住她的肩,輕輕一扳,讓她將頭靠在自己胸前,她沒有反抗。
“小韻,你終于愿意承認這兒是你的家了嗎?光有妻子和丈夫,家仍不完整,如果我們能一起生個孩子,你就將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這兒能成為你最安全的港灣,難道這些,不是你這生想要的嗎?”他問,又親吻著她帶著清香的頭發。
沈韻的蘇醒,毫無疑問給光大陸帶來了新的震動。或許地下的生活實在是太風平浪靜了,靜得讓人們不太習慣,所以哪怕是一條不大的新聞,也能激起千層浪,而曾經令這個世界地動山搖的愛情故事有了新發展,故事的女主角平安康復,自然又將掀起新一波熱議的浪潮。
從這些人所站的,源于世俗的角度看,因為曹方的身份,沈韻從此就將走上一個女人的人生巔峰,用衣食無憂來形容太粗淺,她將過的,可是萬人景仰,錦衣玉食的皇后般的生活。
可這一切對沈韻自己來說,不過是一層薄薄的云霧,輕輕揮一揮手就能驅散,散開了,也不會令她產生任何留戀。
感受著曹方的心跳,沈韻淡然補充剛才未完的話:“可是從情感上說,我是真的,沒有愛上你。”
在等待美國簽證下來的期間,沈韻翻看了兩年多前,曹方與昏迷中的自己舉行婚禮的影像資料。
盡管這是一場她完全無法接受的婚姻,看過錄像后,心中也難免有所觸動。
難怪幾乎每一個女孩,從懂事起就會憧憬將來某一天,能為心愛的人披上潔白的婚紗。原來那是一套具有魔法的禮服,無論多么平凡,容貌多么普通的女孩,只要穿上它都能變成美麗的公主,在她的王子面前綻放嬌艷的青春。
婚紗讓畫面里的沈韻變成了童話中的睡美人,雖然手捧鮮花的曹方對她深情一吻,沒能喚醒她,卻任誰也沒法否認,那一吻是出于內心的深愛,是不帶任何雜質的愛戀。
“曹方愛我,與父親無關。”沈韻這樣想,心中的悲哀之情卻更加濃郁了。
以沈韻的身份,辦理簽證只是走一個程序,僅用一天就完成了。這一次,曹方堅持要和她一起前往美國,她打算進入被光玻璃隔離的阿爾法戰斗機見瞿兆迪,這時曹方那太空軍正團長的榮銜,就彰顯了強大的威力。
面對沈韻,曹方永遠是一副不慍不火的樣子,哪怕明知她見到瞿兆迪后,兩人間好不容易緩和的關系就又有可能繃緊,甚至斷裂,也沒說出半個字來阻止她。
站在太空軍軍事博物館,陳列瞿兆迪遺體的巨型大廳里,光玻璃在博物館館長比爾的操作下緩緩升起,然后如七彩的肥皂泡般破碎消散了。
BL17阿爾法這只長著四只腳的大甲殼蟲,三年來第一次實實在在地立在了參觀者面前。隨后舷梯放下,等待沈韻踏上去。
思念的人,就在眼前,迫不及待的心情打亂沈韻的從容,她抬腳就要往前奔,卻又猛然停下,轉身愣愣地看著曹方。
曹方始終保持著微笑,就好像還是在多年前的那個凌晨,他走向西昌站的出口,迎接那位從北京來的女孩。
“你什么都不想對我說嗎?”遲疑過后,沈韻試探地問。
曹方笑著搖頭說:“他給你留了一些東西,因為王鑫宇的供詞已經證實了他的清白,所以所有與他有關的物品,都不能成為證物,除去由他指定的人,誰也無權翻看,那么你就是唯一能弄清楚,他留下的其它物品究竟是些什么的人了。”
沈韻點點頭,轉過身,卻又被曹方叫住,他走近一步,拉起她的手,往她手心里放了什么。
“這是”沈韻有點驚訝,低頭一看更忍不住驚叫出聲,那是安道夫交給她的,由瞿兆迪打造的結婚戒指。
“你愿意,愿意把它們還給我?”沈韻迷惑地問。
曹方輕嘆一聲說:“沒經過你的允許就娶了你,是因為不知你是否還有醒來的一天。現在既然你已經是健康的正常人了,我又有什么權利扣留你的過去?對你的尊重就是我愛你的方式。但請你記住一點,沒有人能活在過去,過去僅屬于死者。如果我治愈不了你心上的傷口,時間一定能。”
沈韻一步步朝舷梯走去,緊攥著那對戒指,沒再回頭看曹方一眼。她根本不用回頭,因為曹方真誠的臉,一直就在她眼前晃動,連淚水都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