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昭一點就透,并且干起事來雷厲風行,這正是蘇烈贊賞他的地方,所以縱然是一夜沒睡好,早上臨出門眼皮子還有點打架,他也始終心情愉悅,專等下午黃昭帶好消息回來。
經過客云來飯店那一鬧,后來二人又經常結伴出行,他們的名字在長安城西市幾乎是人盡皆知,黃昭想找廚師的活計,估計能同時有十幾家爭著請他,并且家家都樂意讓他閑呆著白付工錢,這種好事,蘇烈與黃昭可都不會接受。
一天很快過去,到傍晚天將擦黑時,黃昭才一頭大汗地跑回來。
蘇烈怕他找不著自己,學堂一關門就回了家,坐在屋里邊看書邊等人。
黃昭推開虛掩的木門悶頭撞進來,啥話也不說,先提起桌上給藤條包著的茶壺猛灌一氣,看樣子是渴壞了。
蘇烈淡定地繼續看書,知道等他喘過口氣,自會跟倒豆子似的講述一天的收獲。
解了口渴,肚子還餓著就不管了,黃昭大屁股往破木椅里一塞,哈哈笑道:“大哥,你別說今天還真是個好日子,難怪我一大早打開門就聽見喜鵲叫!”
“咦,這不是當初張駝子的原話嗎?怎么叫黃昭記得這樣清楚?”蘇烈打趣地想,嘴上卻問:“哦?如何好法,你倒說來聽聽?”
黃昭囫圇拿袖子抹一把嘴,嚷道:“好運氣呀,是后面來的,開始的時候沒那么順。我按照你指點的路線,從西市一直走到東市,嚯,東市那叫一個熱鬧,街邊賣胭脂水粉、糖果小人、還有小鞋子小襪子的…….”
“嘿嘿嘿,說重點!”蘇烈哪耐煩聽他數寶似的點見過的東西,生氣地催促。
黃昭興奮過頭,一時沒收住,給蘇烈一吼就知道離題萬里了,忙撓著腦袋繞回來:“街上是熱鬧,做小生意的多不勝數,飯館子那也多的呀,我數都數不過來,和西市完全沒法比。”
“也就是說,廚子的工作好找了?”蘇烈問。
黃昭輕松一揮手,說出的話卻一點也不輕松:“人家好找,呵呵,我不太好找。”
“嗨”蘇烈嘆氣。他頭腦敏捷過人,素來能聞一知十,聽了這話,自然就知道黃昭是通不過考核了。不過看他那得意勁兒,肯定已找到了工作,便耐心往下聽。
黃昭說:“從第一家算起,我一共找了十家,差不多都快到午時了,也沒啥收獲。不僅沒收獲,還搞得心煩意亂的,以為今天是沒戲了。大哥,你幫我想想,十家飯館,加起來炒了十一道菜,難道就沒一道合人胃口嗎?那些掌柜的簡直就是見我一個外鄉人初來乍到,欺負我……”
“好啦好啦,你先告訴我,十家飯館,你何來要炒十一道菜?并且菜又是如何炒的,掌柜如何評價?”蘇烈心平氣和地問。
黃昭一拍胸脯,真正開始數寶了。
“十道菜,都是大菜,就是用西紅柿,和雞蛋擱一塊炒。”
“噗”蘇烈正好喝茶,一口噴出來整失了書頁,趕緊心疼地使勁擦去書上水漬。
黃昭還在侃侃而談:“這菜過去我雖沒做過,憑以前吃過的記憶,我也能做出來吧!于是我就把西紅柿和打出來的雞蛋一起扔進水里……”
“你……這是做西紅柿炒雞蛋?”蘇烈茫然地問。
黃昭答道:“沒錯,和水一起炒呀!”
“我去幸虧沒在家里起灶開火,不然這么多天下來我得營養不良……”蘇烈擦著冷汗慶幸。
這第一家,準保沒戲,他便問,“后面幾家你又是怎么鬧騰的,一并說了吧。”
黃昭口若懸河,連比劃帶用擬聲詞道:“我動作之迅捷,絲毫不輸上戰場,呲一下,就鉆去了下一家。從那時起我有了重大發現,長安城飯館的老板們都是商量好了的,但凡有人來應聘做廚子,都拿西紅柿炒雞蛋這道菜來考,就因為這道大菜做起來很有難度!”
“呵難為你發現了這么大一件新鮮事!”蘇烈哭笑不得,心想最基本的菜品都做不好,你也確實干不了這一行。
黃昭道:“接下來的九家,我一家接一家地吸取教訓,并積累經驗,發誓要在第十家成功!這些盤西紅柿炒雞蛋里,有一次我把鹽放多了,所以一緊張,第二次就忘了放鹽。還有一次雞蛋敲得過猛,把蛋殼子炒進去了,結果磕壞了掌柜一顆磨牙。當然他沒找我賠錢,我就給他刷了遍碗,還打破兩只,他就請我好走了。”
“哦”蘇烈想象倒霉的掌柜當時那表情,痛苦地閉上了眼。
黃昭說:“最后一次,也就是上午的第十家,我提醒自己不能再失手了,否則就得違背自己發過十家里必中一家的誓言!這一次,我耍了個心眼,把西紅柿和雞蛋分開炒,然后再端給掌柜的,我就不信,還會弄得糊成一團!”
蘇烈尬笑道:“分開炒,最后也還是會合在一起,又怎數得出十一盤菜?”
黃昭則一臉傻笑,摸著后腦勺說:“我端上桌前,忘了把它們合成一盤,可不就有兩盤了嗎!”
蘇烈:……
顯而易見,黃昭這一上午不是啥都沒干,而是干得太多,禍害了不少飯館。蘇烈想象十位掌柜嘗完可怕的西紅柿炒雞蛋后,歡歡喜喜送瘟神的表情,就恨不得一拳揍到黃昭臉上。
但他拼命忍住了沖動,只因好奇想聽下午時黃昭到底是怎么找到大廚工作的,是這小子終于借早上的十個廚房練好了手藝,還是第十一家的掌柜味覺失常兼瞎了眼?
黃昭說:“中午我找家面館吃面,總結了一下上午失敗的經驗,發現其實不是我手藝有問題,而是那些飯館賓客盈門,生意實在是太好了。客人一多,就會挑嘴,客人挑嘴,掌柜對廚子的要求自然就高,大哥,你說是不是這理兒?”
對方如此煞有介事地發問,蘇烈能打擊他的積極性嗎?只好微微點頭,勉強答道:“是是是,理兒全在你這邊。
黃昭沒聽出這話里隱含的諷刺之意,得意洋洋地炫耀道:“所以休息一會兒后,我就走去一處街角,找到了一家名叫真香的酒樓,看似又大裝修得又漂亮,卻門可羅雀,冷清得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