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山發出幾聲苦笑,眼珠始終點不亮,他嘆道:“世人皆有向往,又有幾人真能得償所愿?縱然我出現在長城,也只會添亂子惹麻煩,那反而會導致軍隊挫敗,我就自然不能再往那里去。”
蘇烈留下與他徹夜攀談,真實目的是需要了解他因何被心魔糾纏,又已到了哪種程度。可聽他這樣一說,頓覺糊涂,問道:“長城守衛軍并不知道你的名號,你也從未在軍中出現,又怎知會給軍隊惹麻煩,導致我們的挫敗?盾山兄,只怕你陷入心魔困境太深,產生了臆想吧?”
盾山暗道:“我的過去你一無所知,更不知長城守衛軍是我與鐘馗大人合力建成,連軍隊名稱都是我起的,又憑啥說我在臆想?與燭九陰的一場大戰,魯班七號陣亡,燭九陰卻被一股神秘力量擄走。我以為此事終已了結,誰知打從那時起,神秘力量就盯上了我,處處迫害我,逼得我走投無路。所謂的心魔,所謂的困境,說白了全是神秘力量在搗鬼,若不是因為我去檢查過靈魂楔子,長城的秘密就不會被神秘力量探知,那么能量晶條也不致丟失。蘇將軍,我做夢都想跟你走,回到長城,走上嘉峪關,縱覽那綿延的龍脊。可你若知道神秘力量一直尾隨于我,猶如陰魂不散,還敢與我接觸嗎?神秘力量如此強大,如果被他插手長城外的戰事,守衛軍必定失敗!我已經做過一次罪人,怎可以做第二次?鐘馗大人半人半神,他想必能察覺我身上的異處,如果他認為能對你講的便會對你講,他若不講,我也沒必要多此一舉。”
悶頭苦思,蘇烈也不催他,只靜靜地看著。盾山索性順水推舟,嘆道:“蘇烈大哥知我苦衷甚好,否則我也不知如何講出自己有多為難。心魔種類繁多,無論被哪一個侵入精神世界都不好對付,何況糾纏我的,還是挫敗魔。”
“哦?挫敗魔?”蘇烈一愣,就不知這挫敗魔是個什么魔。
盾山道:“自從接連不斷地遭受打擊,我對人生已無信心,心中時刻充滿失敗感,再也不奢望有一日還能再振昔日雄風。你認為我這樣的人,還適合舉起武器在戰場沖殺嗎?恐怕敵人未到,就先被我亂了軍心吧?”
“呵呵,原來盾山兄是擔心這個。”蘇烈聽懂了什么叫挫敗魔,不禁發笑。他索性直接問出最關鍵的問題:“你可認識長安城的治安官,鐘馗大人?”
“鐘……鐘大人?”盾山又縮起了巨大的軀體。無佛寺里與鐘馗的對話,音猶在耳。那夜二人分別后,多年來再也未見。長城守衛軍聚了又散,其間在邊塞屢建豐功偉績,卻不幸遭奸臣迫害,這些事他都曾在睡夢中感知,卻毫無理會的意愿。他知道那股神秘力量作用在他身上的妖術有多強大,也不愿因此而禍害任何人,就只有靜靜地呆著,直至實在忍受不住而爆發。
蘇烈忽然提起鐘馗大人,盾山難免就想到自己肩頭的責任,責任之重,無論魯班大師的靈魂還是鐘馗大人,都曾一再提醒,可他有心無力,又能怎么辦呢?立下誓言容易,只是輕而易舉說幾句話,可若要兌現,卻難于登天,他渴望踏過荊棘,到達苦海彼岸獲得成功,卻越來越力不從心,無法相信自己還能做到。
聽盾山語氣,蘇烈就能確定他與鐘馗相識,那么就更應該是鐘馗提及的重聚長城守衛軍的關鍵人物了,于是便將自己如何被與朋黨狼狽為奸的陳公公灌毒酒,又如何被鐘馗所救,不得已解散長城守衛軍,并隱居于長安鬧市的經過通通細述一遍。其中再三強調的,是鐘馗告知他的預言。
盾山聽罷又是好一陣嘆息,就想這位鐘大人不具備急智,耍點小手腕還挺在行。他確實在期盼,長城守衛軍在王者時代中給鍛造成一支有著比長城更為堅定的意志力的軍隊,卻從未想過自己再次出世,就意味守衛軍能重建。
時光門的另一邊,時間始終在原地踏步。白猿族野心勃勃的進攻似懸在半空的驚雷,一旦落下,就將在嘉峪關的城防上砸出驚天巨焰。而失去了靈魂楔子的長城只有形而沒有神,恐怕很難在敵人的猛烈進攻中支撐下去,特別是在如洪水猛獸般的進攻背后,還躲著那股神秘力量。
被固定的時間還能堅持多久,盾山不敢想。他寧愿呆在夢里,這樣就不會因現實而時刻提心吊膽。
就憑他目前的狀況,怎么可能重新召集長城守衛軍,并帶領那支雄獅之軍穿越時光門,讓停滯的時間再向前流動?
可他做不到,卻不意味這事就應從此擱置了。他做不到,卻不意味沒其他人能做到。
坐在眼前的壯年漢子,正意氣風發,只要再將掌控軍隊的大權交到他手里,他積蓄多年的勇氣便將如火山般噴發,那股威力,足能震碎敵人的心膽,說不定將彌補能量晶條缺失的遺憾,助長城轉危為安?
這個想法,令受神秘力量控制而中心魔之毒的盾山精神一振。他已很久沒體味過這種象征希望的感覺了,再次品嘗,如饑餓的人忽然聞到了果實的清香。
他索性對蘇烈道:“鐘馗大人說的話沒錯。在我陷入心魔困境前,他確曾交代讓我密切留意長城守衛軍各高級將領的行蹤,等到時機成熟時便振臂吶喊,召集他們重回長城城頭,再次讓守衛軍大旗迎風飄揚。可我……”
蘇烈不聲不響蟄伏這么多年,等的就是這激動人心的一刻。當他坐在張駝子酒鋪獨酌時,心中時常泛起悲哀,考慮著萬一軍隊無法回歸,自己是否就會這樣碌碌無為地老去,等真要扛槍上戰場時,已年邁到走不動路了。
如今那種憂慮煙消云散,見了眼前這鋼鐵巨將,他如何能不歡喜?
“終于能再次放下手中筆,用長槍一舒多年積怨了!”蘇烈欣慰而又感慨地撫須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