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山弟弟,不用在遙遠的地方。你的致歉我收到了,也無意怪你莽撞出手,只是想帶你離開這兒。難道你真的對長城一點留戀都沒有嗎?”
身后響起的,正是那個在真香大酒樓聽見的好聽的聲音,聲音主人還在破觀音廟里和他敘談一宿呢!
盾山嚇了一大跳,就不知自己都躲來密林深處了,為何還會被那人找到。
可再怎么說也是找到了,既然避無可避,就只能面對。
盾山嘆息著搖搖頭,轉過身來,蘇烈手捋虬髯,正微笑地注視著他。
“你這個人,怎么陰魂不散呢?你我非親非故,更不是什么兄弟,你何苦總是追著我不放?你的兄弟們全在長城上等你呢,我勸你還是抓緊時間往那兒去吧,別再在這種地方沒用地耗著。”盾山冷然道。
蘇烈也說不清為何對落難的機甲人如此有關懷之意。真香酒樓鬧鬼,導致食客吃任何食物都腹瀉之事,讓他預感酒樓暗處藏著什么人所不知的東西,卻又未真認為那是鬼魂。
等見到了盾山,再聽薛謹講述與這機甲人相識的經過,機甲人又鐵了心要跟自己走,他就更確定自己對機甲人負有照顧的責任了。長城安危加肩頭責任,二者孰輕孰重難以分清,不如就放在一處,只要安頓好盾山,所有矛盾不就全解決了嗎?
這是蘇烈打定的主意,奈何盾山不配合,離開酒樓就和他翻了臉,確切說來,應該是心中存有難言之隱。
蘇烈在盾山身邊坐下,盯著腳下翻騰的白色水花問:“你打算再次變成一塊廢鐵,躲進哪家人的廚房,再次招惹來刺蚣嗎?”
“你……你說什么?”盾山聽得火一躥,脾氣眼看就要上來。
“難道不是嗎?”蘇烈反問,“還有五天時間,五天后我就必須前往長城守衛軍營地報到。你是我從酒樓廚房帶出來的人,如果不和我走,依然留在長安城中,豈不是會走回老路?這我又如何能放心得下?不安頓好你,我也對不起真香大酒樓的老板薛謹吧。”
盾山很想告訴蘇烈,他再也不會走回老路,不會再如真正的廢鐵般躲進人家廚房,給當成放置鍋碗瓢盆的鐵架子,卻不知怎樣開口。
五天后,盾山也會到達長城,卻不是和蘇烈一起,如果他不去,又如何引導時光門的光輝,將時光通道與長城守衛軍營地連接呢?
時光通道其實不需要進入者用兩腳走,只要給可被看作是“時光”的光籠罩,就能穿越光門,進入另一個時代。鐘馗已交代得清楚,此事決不能讓蘇烈知道,哪怕真與以白猿為首的魔種開戰,蘇烈也得以為戰事發生在王者時代。反正這一次直接領導守衛軍的首腦已換成鐘馗,而不是高坐金殿的皇帝。
見盾山不語,蘇烈又道:“長城是從你手中誕生,不管你如何掩飾,我都能想象你對那條巨龍所懷有的感情。王者時代的長城,與你在太古時代時已然不同,現在從西向東的地域,早已商道縱橫,貿易往來十分發達,這便是我大唐王朝日益富庶的原因之一。回歸故土,我認為是你的夢想,只是夢想被歲月的塵埃封閉,連你自己都看不清楚了。那么何不讓我幫你一把,幫你拂去塵埃?”
這番話是多么動情,聽得盾山心中淚水奔流,臉上那道漆黑的縫隙也不斷迸現綠光。多年后,世上又出現了關懷他,為他著想的人,這在百年前是他夢寐以求的兄弟情,然而百年后,他再也不敢接受。
“蘇將軍,能談談你的家人嗎?”盾山甕聲甕氣地問。
好小子,總算舍得開口了!蘇烈險些笑出聲。可對方問出的問題并不好笑,片刻后,蘇烈便收起了笑顏。
“我的家人?”蘇烈悵然地遙望遠方,似乎答案離他比溪水的盡頭還遠。
他很不愿意再提及過往,可盾山好不容易才愿意再與他交談,總不能回答個“不”字,讓二人的關系再陷入死角吧?
于是他只好大略地說道:“我出生于官宦人家,上有兩個哥哥,下有一個妹妹。父母對我寄望極高,希望我此生能從文,科舉高中后從此出將入相,為蘇家光宗耀祖。可惜呀,我志不在朝堂,只愿領兵遠行,為王者大陸的興衰奉獻血汗。到最后,家族與我反目成仇,從此一刀兩斷。”
“又是一個身世坎坷之人,果然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什么富二代官二代,日子也好過不到哪里去呀!”盾山暗想。
盾山在起源地球上的家,不也是大富之家嗎?可從那個家里,他得到了什么?相反來到王者大陸后,魯班大師給了他家人般的關懷,大師走后他又有了個小弟弟,與弟弟相依為命的草原木屋,給他看作是這輩子唯一有過的家。
“哎”盾山長長嘆息一聲。
蘇烈以為他是在同情自己,落寞地說:“事實上這也沒什么。人屬于社會,長大后離家一展抱負,乃屬人之常情。許多年過去,父母早已仙逝,兄長與妹妹也各有了家室,曾經的蘇家大宅現在已被朝廷征用,成了官辦的鶴鹿書院,長期以來廣納天下賢士,其實令人欣慰。”
盾山卻道:“我在懷念我逝去的家人,我的小弟弟。如果有一天我還能見到他,說不定心魔之疾就能痊愈。”
“哦?盾山有個已經過世的弟弟?”蘇烈一驚,覺得終于查出了一點他如此消極的原因。
盾山不想真正談起魯班七號,否則這話就很長了。言多必失,萬一泄露了時光門的機密,那可就犯下了死罪!盾山怕的不是死,而是讓鐘馗為難。
顧及此事,盾山道:“蘇將軍,你我相識也算有緣。我盾山雖受心魔圍困,卻非大奸大惡之徒,情急之下用地劫震傷了你,實在是抱歉。既然你大人大量不予計較,我就暫時收下你的好意吧。但當初我向薛謹表態跟你走,為的只是離開真香酒樓,而非加入長城守衛軍。我建議你還是抓緊時間趕路吧,或許日后我們還能在長城再見呢?”
說這番話時,盾山已完全恢復了理智。
蘇烈很是無奈,只好問:“那么接下來,你究竟要去哪里?”
盾山回答:“去該去之處,做該做之事,蘇將軍,難道你不也是如此嗎?”
黑暗的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