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受死吧!”媧神眼眸通紅。
被夜溪分析一番,她忽然覺得很對,不是這個該死的異數,自己不會落入如此進退不得的局面,如果不是她,身法詭異,在這無盡虛空緊咬不放,試問三界誰能真正攔她?
手握人族之命,無數功德護體,即便不能進入大宇宙,她也完全可以脫離神界自成一家,橫著走。
認識到自己將被夜溪毀得一塌糊涂,假媧神心神崩塌,臉上青筋一團團暴起再不見往日半分貌美,怒吼一聲:“受死吧——”
夜溪不甘示弱:“受死吧——”
白色洪水滔天。
黑色滔天洪水。
無盡虛空,群星寂寥,仿佛冰冷無感情的眼,冷眼看著一白一黑兩顆星球向對方飛射。
無聲轟隆,眼見要撞到一起——
“不——”
有什么黑乎乎的東西冒出來,上頭立著幾道人影,老鬼伸著手狂呼,呼聲傳到一半戛然而止。
老鬼竹子,蒙田和獬豸族長驚訝的瞪大眼。
一只巨大的鳳凰,從夜溪身上騰飛而出,金紅奪目,華美尊貴,那一剎那,鳳凰身上發出的光蒙蔽群星,遠遠看不到的神界白晝黑夜融為一體,所有人望向天空。
而在神界的另一面,遷徙走的小神界的天空也倏忽變了樣,彩霞滿天,瑞光千條。
鳳凰族地,所有族人傾盡而出,仰望天空,心中躁動,眼淚不由自主落下,一聲清鳴,引無數應和,美麗的鳳凰飛上天空,翱翔九天。
同一時間,三界之中,但凡鳳凰,或相近的血脈,無不變回本體飛上天空,以飛翔之姿向祖先致敬。
而戰場,鳳屠眼眸赤金,渾身滾燙,猛的變成鳳凰,燃燒著熊熊火焰撲向外敵,所過之處,灰氣被恐怖的高溫炙烤而凈,尖叫聲刺耳短促又連綿不絕。
他的身后,緊跟著焜小滅夜小鳳和夜小煞,三只暴戾的小鳳凰同樣沖入外敵。
眾人嚇一跳。
“發生了什么?”誰都不清楚。
無歸看著他們的燃燒的身影,心底躁動,在場只有他和鳳屠是創世百族之后。
“鳳祖。”之前走開的刎突然冒出來。
什么?
“鳳祖真身。”
什么!
眾人震驚而不解,不是說始神們皆身化天地了嗎?
刎:“應該是夜溪那里。”示意:“跟上,殺。趁著他們暴走多殺些外敵,這狀態一過,他們怕是爬不起來。”
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殺是罪過。
夜溪震驚看著那巨大到險些望不到邊的金紅鳳凰,他一出現,周圍一切仿佛定格,自己的鬼氣,對面的命氣,全都一動不動,呈撕咬卻差一線才會碰到的停滯狀態。
太震驚了。
夜溪動動手指頭,動不了,自己仿佛也被定格了,但,眼珠能動。
她咕嚕著眼珠子,看那巨大的鳳凰從自己身上飛出去,在虛空中遨游,似是舒展筋骨,然后雙翅一收,滑翔下來,正正對著交戰中間那條線,兩只巨大的翅膀一揮,嗖——
夜溪噗噗噗的吐血,感覺自己是一道閘,從陰冥抽取來的鬼氣呼啦一下涌回去,那感覺——不如去死。
吐血中,她的眼珠子還在盯著大鳳凰,隨著他振翅,飛起,轉圈——對上一雙眼。
鳳凰在看她。
無聲的交流。
不是吐血過多,夜溪能漲紅臉,氣得,她清楚看到那只鳥在對她白眼。
瞧不起她!
夜溪想爆粗,出口的只有血,啊嗚啊嗚的吐。
見此,鳳凰似乎眨了下眼,夜溪眼中,又對她翻白眼,那個氣。
然后那只巨大的鳳凰身上火焰猛的一放,身形一下縹緲起來,緊接著消失不見了。
夜溪一頓,就這樣?沒了?自己還沒反駁呢!
身軀一散,軟趴趴被一雙胳膊接了個正著。
是竹子。
“他罵我蠢。”嘴里呼呼啦啦的,還不忘告狀。
竹子臉黑得不能看,又不忍心又忍不住,低聲罵她:“可不是蠢,不是鳳祖殘影一現,你這會兒已經死了。”
夜溪委屈:“你也罵我。”
竹子繃著臉,心道,等你好了我還打你呢。
老鬼捧著她一只手,嗚哇哇的哭:“你個熊孩子,你個熊孩子——我的心,我的心呀——”
獬豸族長仍是冷冷,不過眼睛里溫溫的,看著她:“還好,沒死。”
只有蒙田靠譜,小心查看她的傷勢:“還好,身體補一補就行,神魂沒事的。”
小心度神力給她,蒙田的神力溫和醇厚,夜溪總算不吐血。
“看看那瘋子去。”她還惦記著媧神。
老鬼哼一聲:“活不了了。”
媧神很不好,破布一樣攤著手腳,似乎平靜下來了,只是臉上仍是入魔的樣子,跟原來的溫柔可親的臉截然不同。
“這樣也好。你死前也算是做了回自己,不用頂著別人的臉。”夜溪似嘲似勸。
媧神看著外形還好,但里頭已經碎成渣渣,一動就要散去。
喃喃:“我究竟是誰啊...”
鳳祖是個善良的人,他出現只為了阻止一場極大的損失,兩邊的東西,被他兩根翅膀一扇,哪來回哪去了。
夜溪還好,她是陰冥承認的太子爺,那些死氣算是她的,本能親近她,當然舍不得傷害她,所以她只承受了身軀承受極限的苦。
但媧神卻慘了。
她本就是個冒牌貨,又被三界摒棄,抽調本不屬于她的因果,反噬極大,再加上命氣返回時憤怒的天道順著發來的攻擊——
她已經看不到聽不到。
幾人當然看得出她的情況,知道罵了也白罵,皆默默不出聲,要親眼看著她沒。
媧神的世界一片漆黑一片寂靜,忽然有微光慢慢亮起,青冥的光中,一道身影漸漸清晰。
多么熟悉而陌生,她在鏡中,水中,無數次見到,粉碎的心,似乎跳起來,急切。
媧神!
真正的媧神。
耳中,聽得聲音。
“來——”
她看到那身影伸手,從地上自己的影中,招起一道虛虛的形。
“我走后,便只有你了,你再不是我的影。”
苦笑,你走了,我也是你的影呀。
然后那道身影果然走了,走向遠方,越來越小。
“參眾生相,悟自己道。道,惟心。”
這便是媧神留給自己的話吧。
道,惟心。
最后一刻,她想起了,明白了,原來,她是有機會的,她要以道修心,等她悟到足夠的道,自然能長出自己的心來,那時,她便是她,不是別的人。
一滴淚濕了睫毛。
她執念于找到媧神,讓媧神告訴她她是誰,卻忘了自己可以讓自己成為自己。
明明得了自由,不再是被人帶來帶去的影,為什么她仍是執著于找“主人”呢?莫不是影的天性?
假如,再來一回,她是不是能找到自己?
還是——就做一只永不分離的影吧。
媧神身軀泛起光,隨即化成碎碎點點再不見。
看著那黑色的光點散盡,夜溪腦袋靠著竹子肩頭,道了聲:“她還是做了她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