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破爛神色頹廢,一頭白色短發的年輕人站在山門前。
他這一路行來,早已跟下山時不一樣的心境。
初時只想早早回山,破了塵緣,將來會成為大師,每日講講經文,打打坐,偶爾偷吃兩塊肉骨頭,這就是畢生追求。
可如今,再次回到山門前。
已是大師,還是陛下親封。他畢生所求兩三年就皆已完成,可如今……
小和尚眼睛有點干澀,一切,全都是她換回來的。
“師父,我回來了。塵緣……塵緣,已死。師父,塵緣死了。”小和尚頂著一頭白發看著師父。
遠近聞名的佛言寺方丈怔怔的看著他一頭白發,突然嘆了一聲。
“癡兒,癡兒!師父讓你下山,助這救世之人除得妖孽,保王朝平安。保天下黎民蒼生,你這,又是何苦!”老方丈眼中滿是驚嘆。
他早在三個月前,便已知曉徒兒已是當朝國師。
但如今徒弟真正站在他跟前,才知徒兒已不再是佛門中人。早生白發,一雙眼已被世俗所牽絆。
小和尚當即愣在原地。
“除,除妖孽?保天下?”那塵緣呢?師父,你說的下山破塵緣呢?
小和尚突的想起塵緣眼神莫名的看著他,問他的那句話,小和尚你不相信我嗎?
那時皇帝問他妖孽可有解法,他不忍傷害初生嬰兒,亦是不肯信她,便不曾開口。之后她將一切全盤接下,活塑金身!
原來,師父早算到妖孽出世,她,是小和尚沒信她!
小和尚臉色一白,卻見師父僧袍一揮:“癡兒,你且離去吧,佛門你已待不得了。心中無心,心中無人,你心已散,白發已生,塵緣與你融為一體,你且下山去吧。”
“為師,自會向陛下請罪,將國師一事推了。癡兒,癡兒……”方丈遠遠走開,聲音若有若無的傳了回來。
小和尚跪在地上,塵緣,融為一體,心散了。
“塵緣,你害得我好苦。”可是,我甘之如飴。
小和尚跪在廟外三日,以謝師傅養育之恩。
在那之后再世間再無國師,只是宮外一處祭臺上,日日都有一個長著白發,不會言語不會笑鬧的流浪漢。
日日給鎮守妖孽的守護者擦洗金身,日日供奉著三炷香。每日就那么呆坐在地上,抬頭看著金身,看著看著就流淚了。
懷里那絲頭發,日日捂著,捂著在心口,從未離開。
直到臨死前,徒手挖了個墓,將頭發葬與其中。
那泥里全是血跡,十指早已血跡斑斑,骨肉分離,看著分外可怖,可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一般。
將渾身上下唯一值錢的那塊玉贈與了街邊三個棄兒,央求他們將自己埋葬。
小和尚如今已成了老人,日日備受相思之苦,卻求而不得,日日夢見那句,你可愿嫁我?
此時靜靜的躺在泥土中,雙手合十捧在心間,只求老天,能再讓他,遇見一回!
“啊!”謝岱齊突的一聲喊,猛地從床頭坐起來,心間仿佛還留有幾分悲涼,鼻翼間仿佛還有泥土的氣息。
好似那股窒息感還讓他無法忘懷。
心口咚咚咚直跳,好像又變得空洞了,那樣的感覺,他再不想經歷。
“怎么了?”燈開了。
周言詞迷糊糊的揉著眼睛從床上爬起來,那睡眼朦朧的模樣看著他,就如當初那嬌俏著問他,你可愿娶我時的樣子,一模一樣!
謝岱齊眼眶一熱,差點落淚。
只緊緊抱著她,抱得好緊好緊,渾身都在抖。好像是在夢中一般,這樣能在醒來之時抱著她,這樣的夢他做了千百回。
“你怎么啦?可是做噩夢了?居然有噩夢敢纏著你,翻了天了吧?”周言詞心中暖暖的,輕輕拍著他的背,感覺他渾身緊繃,在她的輕拍下才慢慢緩和過來。
兩個人無話,就這么抱了許久,謝岱齊才站起身。
倒了杯白水,喂了口給言言,言言就著他的被子喝了一些,早上她不愛喝水。
“天都亮了,啊,大寶二寶三寶今天還要去幼兒園呢,我記得大寶說今天要開家長會啊!遲到了遲到了,完了完了,快起來快起來……”周言詞將窗簾拉開,急的跳腳,怎么一下子就睡過了。
啊,對了,做了個夢,本來都快起床了,突然做了個夢。
夢見了一個不知真愛在身后,還肆意踐踏真心的傻子。她夢見自己虐了他,嘿嘿。
她還夢見一個傻乎乎的小沙彌,可愛得緊,每次跟她說話都耳朵通紅。她總是忍不住逗弄他。
不過怕謝岱齊這個醋壇子吃醋,她便將此夢掩藏在心中了。
兩人從屋中出來時,樓下早已空蕩蕩的沒有一人,桌上還蓋著兩個鍋蓋。
周言詞急忙下樓揭開,打開一看,竟是西紅柿雞蛋面。只是不知做了多久了,竟是成了一坨。
“這肯定不是大寶煮的。”周言詞搖著頭,也不浪費,自己端進去熱了一下。
順便給謝岱齊弄了兩個咸鴨蛋,炒了盤素菜,就著面駝子,對付了一口。
“大寶做飯是你一碗,我一碗,你一碗,我再一碗……要是他做的,這鍋里可不止一人一碗。定是二寶做的。”三寶,他們想都不敢想。
幼兒園睡個午覺忘了呼吸,醒來的時候已經被拖到了醫院搶救。
這么懶的熊孩子,她能做飯吃?別鬧了好嗎?她只對搞破壞感興趣。
謝岱齊今天一天都沒什么勁兒,好似昨晚的夢太過漫長,讓他有些回不過伸來。
“待會去學校吧,畢竟家長會咱們一次都沒去過。也不知道三個孩子會不會生氣。”周言詞和謝岱齊二人換了身衣服,開著車便匆忙往學校趕。
等紅綠燈的時候,謝岱齊突然問道:“言言,如果有人對你說暗戀了你幾輩子,你千萬別信,那些油嘴滑舌的人,都是騙子!”
周言詞哦了一聲,隨即狐疑的看著他。
“你當初,是不是也是這么對我說的?”貌似某人當初也是那句,遇不到你,我獨孤終老了幾世……
謝岱齊身形一僵。
好像打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