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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知白守黑,可為天下式

  小蓮花峰腳下,本來信心滿滿的世子殿下,此刻可謂是全身都涼透了。

  他是如論如何都沒想到,這山峰上居然有一個天下第二。

  天下第二,可不是不用怕北涼刀的。

  你問之前的鄧太阿和曹官子怕不怕北涼刀,約莫也是不怕的。

  這些人形單影只,一人就是一國。

  排行第三的曹官子連皇帝都敢刺殺,何況徐驍呢。

  那作為新晉的天下第二,遠在曹官子和鄧太阿之上的周太乙,自然也是一樣的了。

  同一時候。

  山峰之上。

  那騎牛小道士這個時候可憐兮兮的看著周乙。

  周乙終于落下了一天以來的第一子,淡淡道:“放心,我給他們一個警告就行了。”

  說罷,又繼續陷入了思考。

  洪洗象真是長出了一口氣,那好歹是小舅子,要萬一真出個好歹,他以后要怎么跟那一襲紅衣交代。

  而在山腳下。

  徐鳳年眼珠子轉動,正在想接下來要怎么做,不過,也沒閑著,趕緊上前去看白發老魁怎么樣了。

  這老爺爺可是為自己才來武當山的,現在若是被那天下第二一掌拍出了好歹,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承擔責任。

  等待徐鳳年走到了近前。

  那大坑里面,傳來了重重的幾聲咳嗽,是灰頭土臉的白發老魁,他從土坑里爬了出來,衣襟上雖然咳染了一些血跡,他卻伸出手,悶聲道:“老夫沒事,上頭那人留手了,只想給咱們個警告而已。”

  但徐鳳年看著老魁這一身狼狽,卻不由得心驚,就這樣還留手了。

  真是一山還比一山高。

  他在王府內意外的把這老魁放了出來,然后引得老黃終于出面,兩個人的刀劍決戰,撼動了整個聽潮亭,湖水翻卷,高的不能再高。

  按照李義山師父的說法,老黃和這楚狂奴至少都是能入天下前五的天象境,和武當王重樓的境界差不多,又因為他們修得刀劍,殺伐之力更加驚人,真要打起來,王重樓怕是也得死在這倆人手上。

  那時,自己便以為高手到了老黃和楚狂奴、又或者那武當山一指斬斷大江的王重樓老神仙這個境界,就已經是修煉者的巔峰了。

  畢竟對于什么天下第一王仙芝、第二周太乙、鄧太阿、曹官子等人沒有直觀印象。

  或許他們真的能強一些。

  可實在沒有想到,能這么強!

  能殺掉武當掌教的白發老魁,面都沒見到人家,就被人從天而降的一掌,給深深地拍進了土里,就這還叫留手了。

  要是不留手,這位天下第二的實力,會有什么樣恐怖的境地?

  白發老魁苦笑道:“當年我被鎮壓在你家湖底的時候,鄧太阿那小子就已經縱橫江湖,桃花枝下無敗績了,當時我便不是他的對手,今番出來,卻首先碰到一個敗了鄧太阿的,這江湖,真是越來越出怪物了。”

  就在這個時候。

  一聲笑罵:“小年,你小子怎么知道老子在這?”

  徐鳳年回頭一望,是溫華。

  他微微怔住了。

  溫華肩膀扛著木劍,嬉皮笑臉的,忽然看見徐鳳年身上的衣服穿著,錦袍玉帶,貴氣無雙。

  他也愣住了:“你他娘不會真是什么狗屁世子吧?”

  要是平時,徐鳳年這會兒絕對要揣起架子來,說幾句“當初說帶你逛天下最大的青樓”“給你請最好的劍師”“沒騙你”“早說了我是北涼世子”類似的話。

  可是這會,徐鳳年卻是神態平靜,張了張口,道:“老黃走了。”

  溫華一愣,道:“老黃,走了?走哪兒去了?”

  “他去武帝城要討回自己的那柄劍。”

  世子殿下此刻神態蕭索的看向了東海方向。

  “王……王仙芝!”

  溫華終于反應了過來,他一臉慘白。

  隨后,急忙追問這到底怎么一回事。

  稍后,他明白了情況,原來老黃當年也是一位練劍的大高手,和其他人一樣去挑戰天下第一王仙芝,敗了,在那里留下了十大名劍當中的一柄,這一敗就沉寂了十幾年,最后入了北涼王府,成了一位陪伴徐鳳年三千里路上的黃牙馬夫。

  他真正的名字叫做劍九黃!

  徐鳳年這個時候嘆了一口氣,道:“算了,這次上武當山本來是來出心里悶氣的,結果反被這騎牛的傍上了你師父,這氣也是出不成了,你跟著你師父好好練,我就下山了。”

  溫華怔怔的看著世子殿下和白發老魁下山。

  他在山腳下呆呆站了一會兒,然后,看了看山頂。

  “你問你什么時候能挑戰王仙芝?”

  周乙坐在棋盤旁邊,看著溫華問道。

  溫華這次罕見的沒有露出嬉皮笑臉,而是一副極為認真地表情。

  周乙看著棋盤,隨口道:“我知道你和那世子殿下都在擔憂劍九黃的安危,不過,他卻未必會死。”

  溫華立刻眼睛閃爍亮光,“先生怎么說?”

  周乙道:“以前他獨立武帝城樓,讓天下第二空懸一甲子,引無數江湖中人前來挑戰他,但,從一年前東海那一戰之后,應是不必了。”

  “一個人六十年來孤立凌絕頂,只能回頭欣賞后方的景色,但若是眼前忽然又有了一座山,他便再不會有心思回頭了,只會把全部心思放在面前這座新的山峰上!”

  溫華撓了撓頭,道:“先生到底想說啥?”

  洪洗象這個時候小聲的道:“你家先生想說,像王仙芝那樣的人,以前是沒有對手,才會讓所有人挑戰他,現在他終于有了對手,又有南宮恨的兩年之約,這次劍九黃去武帝城樓,王仙芝怕是未見得會如從前一樣輕易接受挑戰了。”

  周乙笑了,道:“小道長雖不下山,卻心合天地,二十年喂讀書修出了紅塵人心,這番話正中樞機。”

  洪洗象撓撓頭,嘿嘿笑道:“小道也就是瞎說說。”

  溫華這個時候,問道:“也就是說,老黃這次去武帝城樓,王仙芝不會接受他的挑戰了。”

  周乙淡淡笑道:“這只是隨便猜猜,不敢說全中,不過,你來問我你什么時候可以挑戰王仙芝,大概是打的劍九黃死在武帝城后,你要替他拿回那柄劍吧。”

  溫華羞赧一笑,沒承認也沒否認。

  周乙此刻上下審視了一番溫華,一年以來首次露出贊許,道:“快夠火候了,都李玉斧出關,你再敗一次,便可入一品。”

  “去吧,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了,去等那位玉斧道長,他才是你要關心的對手。”

  溫華這次終于得到了準確的答案,心中開心,再加上又得到了老黃不一定會死的猜測,一番喜悅,離開了小蓮花峰。

  洪洗象此刻卻是若有所悟,自語道:“知其白,守其黑,和光同塵,可以為天下式。”

  說罷之后,他撓了撓頭,道:“周先生,你教徒弟的方法,真有學問。”

  周乙面色平靜,輕輕說道:“修行在世,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總逃不了一個拿起,放下,復又拿起的過程,從窺見一角,到返璞歸真,任何修行都是如此。”

  “我讓他未曾拿起,便先放下,的確是對他要求太高了,不過……”

  周乙微笑著,眼睛閃爍亮芒,字句咄咄的墜地:“溫華,他當真不愧是萬中無一的劍道奇才,一年出神,再過半年,便可入化,即便是萍兒和他的進境比起來,都差了半分。”

  別人都是從第一個臺階上起步,溫華直接從第二個臺階起步。

  也只有這樣,他才能在短暫數年內滿足周乙的要求。

  洪洗象輕輕笑道:“小道恭喜先生能得此二徒。”

  周乙雙目中有難明晦澀之意。

  心聲裊裊……

  “溫華,萍兒,此后……記得恨我。”

  他們如此向往江湖。

  自己卻要借他們之手,毀了這個江湖。

  所以。

  等他離開這個世界后。

  你們記得恨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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