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惟秀看了那熟睡的孩童一眼,低聲道:“二哥,先回府再說。”
因為閔惟思騎術凡凡,閔惟秀索性將那孩子接了過來,一手摟著,一只手御馬,朝著武國公府奔去。
武國公府門口,爆竹已經沒有了熱氣,在一旁的積雪中,零星的散落著一些未被人撿走的喜錢,紅色的喜封隱約可見。
賓客們尚未離開,前院中熱鬧異常,閔惟秀七彎八拐的避開了他們,直接領著閔惟思回了自己個的小樓,將那孩子交給了安喜,然后又啪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二哥,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要告訴我,那個孩子是你的!”
閔惟思沉著臉,鄭重的點了點頭,“他叫蔡忘,的確是我的兒子。”
不光是閔惟秀,就是抱著孩子的安喜都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了。
真是夭壽啊,閔惟思才多大啊,他還沒有滿十五歲呢,竟然就有一個一歲有余的兒子了,這簡直了!
閔惟秀半天才回過神來,這個大陳肯定是假的,這個哥哥也一定是假的,上輩子她可從來都不知道,閔惟思在外頭有一個兒子!
她二話不說,對著閔惟思就是一通捶,“你瘋了嗎?平日里你在外頭瘋玩,我們都只當你是嘴上花!我這一通打,你為了這個孩子的親娘打的。你怎么這么渣呢?若你不是我親哥哥,我今兒個就拿狼牙棒捶死你!”
“你壞了人家姑娘的名節,為何不把她娶回家?孩子也扔在外頭?有你這樣做爹的嗎?是不是你嫌棄那小娘子出身低?阿爹常說,咱們習武之人,就是要注重一個義字!你怎么可以這樣!閔惟思,若真是如此,你以后莫要叫我阿妹了。”
閔惟思眼眶一紅,“你說得沒有錯,我們阿爹,這輩子就注重一個義字,我從小在阿爹的棍棒下長大,又豈能不知?”
閔惟秀氣過了,也冷靜下來,閔惟思雖然有些花,但是以前可從來都沒有鬧出過什么風流債,這事兒實在是不尋常。
“那孩子的阿娘呢?先接……”
她的話說了一半,頓了頓,“那孩子的阿娘,該不會就是掉下來的那一個吧?”
閔惟思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那小娘子,名叫蔡鳶。她家中原本在開封城里開了一家布坊,阿爹阿娘感情深厚,卻僅得了她一個女兒。不料有一日,他阿爹阿娘去送貨的途中,被土匪給害了。她那一家子親戚,如狼似虎,以阿爹無后為由,要搶她的家產。”
“這事兒正好被我給撞上了,我幫了她……”
閔惟秀一巴掌拍在了閔惟思的腦袋上,“你幫她?你幫她連兒子都生了?”
閔惟思抱著腦袋很久沒有說話。
閔惟秀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小五,其實也不是我幫她,是她幫我才對。我們其實根本就不是一母同胞,阿爹阿娘一直瞞著我,但是我早慧,很早就知道了。”
閔惟秀如遭雷擊,“你說什么?”
她上輩子絕對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閔家出了大事之后,閔惟思作為男丁,被下了大獄,她苦求官家無果,在宮中一直跪著,終于能夠替閔惟思流放去軍中。兄妹二人,連最后的告別都沒有,就那么猝不及防的分開了。
之后兩人偶有通信,卻也兩人都是報喜不報憂,閔惟思更是半句都沒有提過蔡忘這號人。
更別提什么,閔惟思不是她的親哥哥了。
明明自她懂事之日起,這個人就是她的哥哥了,任由她打罵,會給她買糖吃,處處維護她的人,怎么可能不是她的親哥哥?
“你不要開玩笑了。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閔惟思抬起頭來,看著閔惟秀的眼睛,眼淚唰唰的往下流,“還記得上一次,你說你做的那個夢嗎?若是你的夢成了真,那一定是我害的,因為我不是你的親哥哥,我是柴家遺孤。”
閔惟秀的手心緊了緊,“柴家?”
閔惟秀陡然想起那日,閔惟思痛哭流涕的樣子……若閔惟思是柴家的兒子,那就說得通了……
閔惟思點了點頭,“阿爹阿娘一直瞞著我。可是你沒有過疑問嗎?明明阿爹是武將,身材魁梧遠超常人。長兄最為肖父,還有五娘你,也比尋常的小娘子要高一些。你們都孔武有力,可只有我,根本就沒有半點武學天分。”
“我們是一母雙生,卻長得一點都不像。他們都說是因為我肖阿娘,你像了阿爹……一開始我也信,直到有一日……”
“阿爹一個人飲酒,對面卻放著酒杯。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阿爹哭,阿爹常說,男子漢流血不流淚,可是那一日,他一直哭一直哭。他說,大兄啊,你對我有恩,我卻失義于你,就憑這一件事,我閔歸永遠這一輩都是跪著的啊!”
“我一開始覺得很害怕,以為阿爹瘋了,準備跑去叫阿娘來,可是阿爹說,他說,大兄啊,我會好好的養著思兒,給你們家留下一炷香火。”
閔惟秀覺得有些口干舌燥,他阿爹是閔家的長男,根本就沒有什么大兄。
能被他稱為大兄的人,就只有一個,就是前朝的柴皇帝。
當年柴閔姜三家結義論長幼,以柴為長。
如今的東陽郡王雖然姓柴,但說到底,并非是柴皇帝親兒子,不過是族親罷了,真論起血脈來,又算得了什么呢?
以她阿爹的性子,偷偷的藏下一個柴皇帝的兒子,當做自己的親兒子養大了,也不是做不出來的事情。
閔惟思胡亂的用袖子抹了抹眼淚,嘲諷的笑了笑,“你還記得阿娘為什么要讓我學文么?現在大家怕都以為,我是以為沒有辦法練武,所以只能學文吧?他們早就忘記了,當年你還在背千字文的時候,我已經可以讀四書了。”
閔惟秀一梗,能不要互相傷害嗎?
“自從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之后。我再也沒有好好的學過一日了。我身為柴家子,越是有本事,是越是大罪啊!我想著,我若是一個一無是處的草包,就算是有朝一日,身份曝光了,也不至于連累阿爹阿娘,還有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