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硯之回過頭去,看了那個小小的木盒一眼。
它同陸真那個巨大的棺木挨在一起,顯得十分的寧靜,好似在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就一直是這樣的擺放著。
興許哪一日,黑貓再次醒過來,又能開啟一段奇妙之旅,只希望這一次,不要再如此。
“惟秀,咱們明日尋了工匠來,將這墓門修好了,然后將這大墓封存了吧。咱們家的鬼屋,日后也不迎客了。”
閔惟秀輕輕的“嗯”了一聲。
等走出了大墓,回到了地面上,兩人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卻怎么都輕松不起來,趙離的事,像是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壓在心頭,讓人難受不已。
姜硯之摸了摸閔惟秀的腦袋,“賓客都散了,府中亂七八糟的,你先去看你阿娘,我讓路丙送我進宮一趟。等到夜里回來了,再來接你。”
閔惟秀點了點頭,同閔惟思一道兒去了臨安長公主的院子里。
臨安長公主躺在床榻上,一雙眼睛腫得像是胡桃一樣,“惟秀,阿……惟思你什么時候回來的?這一身邋里邋遢的,快些去沐浴更衣了再來。忘兒一直盼著你呢,你先去瞧瞧他,阿娘這里有惟秀陪著便是。”
閔惟思聞了聞自己的衣袖,忙不迭的點了點頭。
這大熱天的,他被人敲了悶棍,莫名其妙的扔在路邊,醒來之后又緊趕慢趕的回來,出了一身汗,這身上都餿了,真是難為姜胖子,剛才沒有吐出來。
閔惟思愛潔,之前沒有發覺倒是罷了,如今恨不得立即洗掉一層皮去。
待他一走,臨安長公主又抽泣起來,“我都聽你阿爹說了,那里頭是阿訓那個苦命的孩子對不對?他已經……”
閔惟秀心中發沉,點了點頭。
“阿娘,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呢。他為柴家盡忠,有情有義,為父母親人報仇,那是純孝之舉,說起來應該是好人;可是他為了報仇,害死了那么多無辜的人,視人命如草芥,還通遼,要殺我阿爹阿娘,那就應該是壞人……”
“我一邊覺得他是罪有應得,一邊又覺得,他也是情有可原的。這種想法,壓在人心頭喘不過氣來。”
臨安長公主用帕子擦了擦眼睛,“殺人是好是壞?”
閔惟秀一怔,“殺人本是壞事,可是我們上戰場殺遼狗,卻又算不得壞事。”
臨安長公主欣慰的點了點頭,“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個理兒。世間并非是非黑即白,人也沒有什么絕對的好人,絕對的壞人。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看,任何事情,都是事出有因。”
“阿娘,這事兒不告訴二哥么?”
臨安長公主搖了搖頭,“若是阿訓好好的,告訴他是一樁喜事,現如今……罷了,你二哥也苦,又何必再給他添上一樁苦了。”
閔惟秀點了點頭。
她想趙離也是這樣想的,所以閔惟思一來,他便消失了。
“阿娘,你到墓里,可遇到了危險?”
“我同高將軍分在了一塊兒,有他護著,倒是毫發無傷。”
閔惟秀這才放下心來,“阿娘,我先回去換身衣衫,您先睡上一會兒。”
臨安長公主輕嘆了一聲,“我的兒,苦了你了。阿娘哪里能歇,那邊死了,卻還掛著你祖母的名頭,后事還是要處理的。想想都來氣!”
臨安長公主一想起那一團子糟心事,氣就不打一處兒來。
姜硯之來接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了。
臨安長公主辦事利索,一會兒功夫,已經叫人將墓門封上了。封上之前,還搬了一大箱子同柴家有關聯的舊物,作為趙離的陪葬,又燒了金山銀山,親自念了佛經超度亡靈,這才紅著眼睛上來了。
“惟秀,我路過東街柳巷,給你買了冰粉,讓路丙先拿回府去用冰鎮著了。莊子上剛送了蜂蜜來,淋上一瓢,甜著呢!”
閔惟秀看了他一瘸一拐的腳,“你這腿,讓太醫瞧了么?我怎么覺得,腫得連鞋子都穿不上了。”
姜硯之搖了搖頭,“沒事沒事,一會兒回去,拿藥油揉揉就好了。我阿爹中了毒,滿屋子都擠著太醫,我二哥守著呢,我見沒有我什么事,便又回來了。”
閔惟秀哼了一聲,“那么多太醫,就騰不出一個來,給你看腳?官家怎么樣了?”
姜硯之又搖了搖頭,“太醫說是你阿爹給擠毒血及時,沒有什么大礙,最近身子虛弱一些。太醫說話你知道的,都跟瓢似的,又大又空,好似說了,又好似沒有說,不知道說了啥……”
閔惟秀無語了,可不是,人家萬一說得太篤定,說好了,結果官家毒發身亡了,那不是有問題?說沒好,但人家活蹦亂跳能吃幾碗飯,不是也有問題?大夫不好當啊!
兩人說話間,便跨過了月亮門,進了壽王府。
這小院子原本是姜硯之的住所,如今他們成親之后,搬去了正院,這里就空了下來。
閔惟秀揉了揉眼睛,看了姜硯一直一眼,“你不是說,出了這檔子事,咱們府里沒有賓客嗎?那這些,都是哪里來的?”
姜硯之也傻眼了,喂,哪里來的滿滿一院子人,還自顧自的吃吃喝喝的,禮金給了嗎你們,就開始吃吃喝喝了!
關鍵是,一個都不認識啊!還有啊,那邊那個白胡子的,現在是大陳,又不是魏晉時期,你穿那么大的袖子做什么,簡直可以藏人了,一抬手,就看到你肚臍眼了啊喂!
還有那邊那個,看看你身上的衣服!雖然赴人家喜宴得穿得正式一點,但是你也不必穿著壽衣來喝喜酒吧?
那個正在倒酒的,你頭上的箭都戳到旁邊那個的臉了你知道嗎?
擼著袖子劃拳的那個最過分,你的胖頭魚腦袋都露出來了啊喂!跟你劃拳的那個,不知道自己手上有蹼嗎?你出來出去,不都一個樣兒嗎?
不用姜硯之說,閔惟秀也知道,他們的院子里,現在坐了一群妖魔鬼怪……
我們的鬼屋都不開了,你們知道損失有多大嗎?如今竟然敢拿著冥幣,登門騙吃騙喝!真的是太過分了!
閔惟秀同姜硯之對視了一眼,有些欲哭無淚!這樣的賓客,從哪座墳里來的,回到哪里去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