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好好看著蘇素云和莊立紅那一身時興的打扮,沒有艷羨,也沒有自慚形穢,恍若未覺地點點頭,很順從地跟在他們身后出了門。
莊南生和莊立軍久在部隊,自然是身姿挺拔,很有氣勢,蘇素云和莊立紅經過精心打扮,擺出了一副名媛貴婦的架子,看上去也很有氣場,就連年紀尚小的莊立民都穿得整齊時髦,相比之下劉好好的打扮實在土氣了,那一身碎花土布衣裳,看起來就像是一只誤入鶴群的蘆花雞。
可是哪怕她身上穿的是那么土氣的衣服,與她的同伴看起來十分違和,讓人情不自禁地多看她幾眼,她卻絲毫不露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仿佛閑庭信步,那一身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仿佛也沒那么寒磣了。
蘇素云和莊立紅一路留心著她的神情變化,只要她流露出半點驚慌,她們隨時都準備著大肆嘲笑打擊她沒見過世面,上不得臺面。
可是她的城府太深了,就算見到了裝潢西式的西餐廳和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她竟然也沒有流露出半點驚詫的神色,簡直不像是個農村人。
蘇素云氣得牙癢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經常去西餐廳,看見過外國人呢。
劉好好無意中瞟到蘇素云怨恨的神色,不由得有些想笑,敢情她們認為鄉下人就應該是生活在深山老林,沒有開化過的原始人?看到什么都得表現得震驚慌亂,才能滿足他們的虛榮心?可惜她這個人一向不喜歡慣著別人,這次只能讓她們失望了。
“南生!素云!”他們一走進西餐廳,一對戴著眼鏡,衣著樸素的老人就高興地向他們招手。
蘇素云的眼神掃了掃他們身上的衣服,不著痕跡地皺起了眉頭,他們今天竟然穿成這樣來西餐廳,爸爸身上的毛背心都起球了,雖然看起來不明顯,可也真夠丟人的了,還有媽媽的眼鏡腿竟然是用膠布纏的,她的臉一下子紅了,他們凈會添亂!又不是沒有好衣裳,非要這樣穿,到這種地方來丟她的人。
蘇氏夫婦對女兒的鄙視全然不知,一臉高興地和他們打招呼,望著劉好好的眼神十分慈藹,“這位就是好好吧?真是個好姑娘。”
“這是我的姥姥,姥爺。”莊立軍連忙介紹道。
“蘇教授好,楊教授好。”劉好好早就聽莊立軍介紹過兩位老人,何況他們倆也是文化界的名人,她并不陌生,便落落大方地和他們問了好。
“你好,你好,這么叫太見外了,隨著立軍叫我們姥姥姥爺就好了。”
兩位教授看上去溫和可親,典型的知識分子性格,和蘇素云完全不同,讓劉好好想到了自己前世的外公外婆,驀地對這一對老人有了好感。
但她又不是莊立軍真正的妻子,怎么會厚著臉皮喊他們“姥姥,姥爺”,笑了笑,還是恭恭敬敬地說,“我對蘇教授和楊教授真是久仰了,你們合著的那本我讀了十幾遍,每一遍都有新的啟發和體會。”
蘇氏夫婦是久負盛名的史學家,因為在國外留學多年,很擅長結合東西方的思維方式來研究中國歷史,而且兩人是同學,互相啟發互相進步,在三十多歲的時候就在惡劣的環境下寫就了他們的成名作,奠定了他們在學術界的地位。
蘇氏夫婦是清高的人,對外界的贊譽并不放在心上,但劉好好是個鄉下青年,她竟然把他們的書讀了十幾遍,可見他們的書流傳之廣,影響力之大,這就是最好的恭維。
蘇素云一臉嘲諷,劉好好知道她父母寫的書,肯定是莊立軍給透的底,否則她一個農村人能見到書都很難得了,怎么可能讀過十幾遍?為了顯擺自己,真是吹牛不打草稿。
她決定要給劉好好這個愛出風頭的女人泄泄底,狠狠地打她的臉,“你這么喜歡我爸媽的書,還讀了十幾遍,那就說說給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吧。”
蘇素云說的話很在理,完全沒想到女兒在打什么算盤的蘇氏夫婦也都一臉期待地看著劉好好。
“二老是大家,老實說書里的每一點給我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非要找出印象最深的一點還真是不容易。”劉好好一臉為難地說。
“呵,你少裝模作樣了,我看你壓根就沒看過書,只不過是好出風頭而已,為了討好我爸媽,胡吹牛皮,可惜吹上天的牛皮終究是牛皮,總有破的一天。”蘇素云看著她不屑地冷笑。
她的話太過刻薄,莊南生和莊立軍都不悅地皺起眉頭,就連蘇氏夫婦也一臉難堪,覺得自己的女兒太過為難人家小姑娘了,無論她是不是真的看過他們的書,會這么說就說明人家是帶著善意奉承他們的,蘇素云這樣不留情面地讓人下不來臺,實在不地道。
劉好好沒有生氣,也不覺得難堪,只是朝蘇素云笑了笑,這才對表情尷尬的蘇氏夫婦說,“如果非要說印象最深的一個觀點,就是二老提出的,歷史就是歷史,是客觀存在的,沒有什么對錯之分,能夠一直堅持這樣的觀點,真的很不容易。”
這個觀點看起來十分尋常,沒有什么特殊之處,可是能堅持的人卻不多,他們最讓她欽佩的不僅是才華,而是風骨。
蘇素云的父親蘇弘毅和母親楊平對視一眼,臉上很是感慨滄桑,“是挺不容易的,差點就堅持不下來了,為了這個觀點我們關了好幾年牛棚。”
“你們的堅持讓我們這些年輕真是受益匪淺,另外二老在書中關于中央和地方的關系的論述,也給了我很大的觸動……”劉好好從書中關于秦朝政治體制的論述一直談到明清,滔滔不絕卻又精煉概括,每一段都加上了自己的思考和感觸,蘇氏二老剛開始還只是禮貌地傾聽,聽到后頭都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體,全神貫注地聽著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