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南省到處都是山,不在山腳下住,難不成還住到山上去?要是山體滑坡了,住山上一樣會有問題。”
“我覺得所有的山都滑坡那也是危言聳聽,樹木的生長速度也挺快的,咱們大干特干,干了這么多年,山上不是依舊到處是樹,除了剛才那種小山坡之外,大山上的樹哪就那么容易被砍完?這山上的樹啊,我看砍一萬年都砍不完。”
“一萬年?”一直沉默地聽著他們議論的趙蘭舟,突然笑了,“古人都不這么認為,荀子就說過‘草木榮華碩滋之時,則斧斤不入山林,不夭其生,不絕其長也。’咱們現在擁有的這些大山大樹,也是古人努力保護下來的,如果他們那時候就濫砍濫伐,現在的南省恐怕已經不是這個樣子了。這么看來,咱們現在的觀念還比不上古時候啊,如果我們多建一些工廠,把城市建設搞上去,需要的木材量就會越來越多,樹的生長速度又怎么比得過砍的速度,說不定咱們南省的山有一天就全成了禿子。”
大家一下子也都安靜下來了,趙蘭舟并不覺得是危言聳聽,在他原先的設想中,大力推進經濟發展,大建工廠,那么除了會污染水源和空氣之外,還有可能會破壞原有的生態平衡,沒有了樹,也就沒有了山,沒有山又哪里來的南省人?
他不信邪地推演了幾遍,得到的都是這個可怕的結果。
“難道咱們南省真的不適合搞工業建設?”趙蘭舟有些不甘心,他年少時求學就受過“工業救國”思想的影響,這么多年下來,他對大搞工業化建設也十分贊同,可一想到搞工業建設會導致這么多問題,原先的雄心勃勃又變得冷靜下來,有些事情還是很不能太自以為是。
劉好好自覺位微言輕,說話毫無分量,只能起了個開頭,讓他們去討論,只要能在他們的心里留下生態環境保護的痕跡,讓他們在決策時不要那么急躁,她的目的就達到了。
“劉好好啊,外頭都在傳要恢復高考了,我看你怎么不著急啊,還跟著咱們一塊兒下鄉調研,就不怕會耽誤你復習?”眾人聊了一陣,想起了挑頭的劉好好,便關心地問道。
“復習重要,下鄉也重要,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有這么好的機會能跟著大家太難得了,我想要多走走多看看,晚上閑下來的時候看看書,還是來得及的。”
“你的心態倒是挺好的啊,我外甥知道要高考了,成天什么事都不做,天天窩在房間里復習,連飯都不出來吃了。”
“真要恢復高考,那可是難得的機會,就是要像古人那樣頭懸梁,錐刺股也不夸張啊。”
“不過好好倒是無所謂,你已經在咱們這兒工作了,也沒那么多后顧之憂,就算考不上也沒關系。”
所有人都以為劉好好對高考的滿不在乎,來源于她現有的這份工作,雖然大學生畢業之后就是國家干部,可是劉好好現在也已經入了編制,就算她去考大學,畢業后也不過是工資高一些而已。
對于他們的誤解,她只是一笑了之,沒有解釋,也沒什么好解釋的。
十月份的時候,報紙上終于登了恢復高考的消息,舉國上下一片歡騰,印刷廠連夜加印復習教材,書店里的教材早就被一搶而空,無數年輕人在書店里通宵排隊,就為了這一套教材。
別人費盡心思都搞不到的復習教材,卻在劉好好的桌面上出現了嶄新的四套。
一套是莊見明親自從京城寄過來的,一套是趙蘭舟送的,還有一套則是她的直接領導林明送的,以他們的身份要弄到教材自然是輕而易舉的。
還有一套則是陳守玉寄來的,她自己還有四個女兒要參加高考,就算她在出版社印刷廠也有特殊的渠道,但是要一下子搞到五套書,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肯定是誰把書讓了出來。
劉好好感動得不行,立刻寫了回信,把書又寄了回去,同時感謝了陳守玉,告訴她自己已經有了這套復習教材,如果她需要的話,她還能幫她買到書。
寫完信之后,她看著多出來的兩套書有些發愁,別的考生四處借不到的書,卻閑置在她手上太浪費了,而且她報的是文科,這套教材除了數學書還能用上之外,物理和化學是根本不需要的。
她有心想要偷偷寄一套給自己的父親劉馳,她記得過去無意中聽說他也被部隊推薦參加了高考,但是因為一直沒有借到復習教材,才在最后放棄了這個機會。
她現在有心想要幫他一把,可是自己和他素不相識,按照常理,她應該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又怎么會知道他也要參加高考,貿然寄這么一套書過去未免也太奇怪了,就算是匿名也有可能被查出來,不僅是劉馳會懷疑,說不定還會傳到莊立軍那里,上次的事情已經讓他起了疑心,雖然后頭他沒有提起,但是懷疑的種子肯定已經在他心里播下了,她不能催生這顆種子發芽。
莊立軍雖然已經調離了南省,可是他的家世地位擺在那兒,現在的劉馳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兵,和他比起來什么都不是。
她不怕莊立軍懷疑自己,就怕他去懷疑劉馳,他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莊立軍會相信他的無辜嗎?
思來想去,她實在也想不出一個好辦法,好在她知道父親沒有參加今年的高考,還是會被推薦去上軍校的指揮系,按照他原有的生命軌跡,他發展得也并不賴。
她看著桌面上的書,最終還是決定放棄去幫助劉馳,這個時候冒然和劉馳接觸,不是雪中送炭,不是錦上添花,可能是畫蛇添足了。
她將兩套嶄新的書放進了行李中,最終決定全捐給了永樂縣文化站,城里都一書難求了,農村孩子看到這些書的機會就更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