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天天皺了皺眉,壓低了聲音,“你聽說沒,永寧縣有不少人坐船逃到國外去,聽說在國外干活能賺很多錢呢。”
“你可別犯傻啊!你才多大啊,動這種心思!”劉向上嚇了一跳,“要是被發現了,那可是要被抓起來的,說不定還要像阿龍表哥那樣被槍斃呢。”
“都坐船出去了,還怎么被抓起來?”劉天天不以為然地說,“我聽人說在國外干一天的活賺的錢比咱們干一年還多呢。”
“那是拿命去換的!”劉向上急了,“大姐以前不是和我們說過下南洋的故事嗎?下南洋可苦了,不少人在海上就把命給送掉了,都是一些在家鄉活不下去的人才想著下南洋搏一把,咱們家又不是沒錢,值得你動這種念頭?”
“咱們家就是沒錢!大姐現在沒有工資,不但得供自己讀書,還要供二姐讀書,供我讀書,這不是要把她逼死嗎?反正我的書也讀不好,不想白白浪費她的錢,倒不如自己出去闖一條路。”
“你瘋了嗎?過去口口聲聲說要好好讀書到城里去的人也是你,現在說不讀書的人也是你,大姐把讀書看得多重,你是知道的,你要是不讀書,對得起大姐嗎?”劉向上拉著她,聲音不由得大了起來。
“你小點兒聲,別讓阿爹阿媽聽到。”劉天天扯了他一把,“我就是不想拖累大姐,才不讀書的。”
“瞎扯,你要是偷偷坐船跑了,說不定還要連累咱們一家,連累了大姐的前途!”劉向上咬牙,“大姐之前都已經在擔心阿龍表哥的事情連累我們了,你想想你是她的親妹妹,要是干了要被抓起來的事,大姐會不會因為你受連累?祥伯說過,大姐是有大前途的人,咱們誰都不能給她抹黑丟臉!”
劉天天抿了抿嘴,她光想著賺錢了,還真沒想到這一層。
“你就安安心心地讀書,我會努力把錢省給你讀書的,你可千萬別做傻事,不僅連累了大姐,還讓我們全家失望。”見劉天天似乎被說動了,劉向上連忙安撫道。
劉天天不置可否,沒錢讀書不是她放棄學業的全部理由,最重要的是因為她發現自己不是讀書的料,越往下讀就越跟不上,她不是劉學習那種文靜內向肯下苦功好好學的人,她根本坐不住。
相比每天枯坐在書桌前努力學習,她更想出去闖蕩,她想見識外頭的花花世界,偏偏劉好好又把讀書看得那么重,用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錢供他們讀書,如果她讀不好豈不是對不起她?心理壓力越大,她就越學不進去。
劉向上不一樣,他腦袋瓜機靈,又對讀書感興趣,看得出來是棵讀書苗子,她可不想花了劉好好那么多錢讀書,到了最后卻成了劉家唯一一個不是大學生的孩子,倒不如自己主動不讀書了,面子上也好過一些。
劉向上畢竟還是個小孩兒,看得出劉天天有心事,卻猜不出她心里真實的想法,只是對劉天天更加關心了,劉長生給他留的雞蛋,他都舍不得吃,非要偷偷給劉天天吃,只希望她能打消偷渡的念頭。
劉好好遠在京城,只能通過弟弟妹妹稚氣的信件得知一二,這次程龍被抓的事情,她完全沒有插手,最后卻能得到解決,看來兩個孩子的確是長大了,可是她并沒有在信里讀出他們的得意,劉向上的信里透著一股不合年齡的憂慮,而劉天天雖然把事情的經過寫得繪聲繪色,卻對自己的近況只字不提。
她憑著直覺覺得這兩個孩子有些不對勁,但是接待外賓的時間一天天近了,大家都在為這件事努力準備著,她就算再擔心憂慮,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拋下一切回家關心他們的心理狀況。
接待m國代表團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他們在京大校園里訪問的時間只有一個上午,但是每一個環節,甚至每一個細節都經過反復演練,不容許出現任何差池,可以說他們走進京大校園里看到的一草一木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所以劉好好作為接待組一員,是絕對不允許擅離職守的。
校長黃堅不是搞專門搞學術的,而且他當年是留蘇的學生,對m國的情況并不了解,所以他雖然全程陪同,但卻不打算和代表團有深入的交流,生怕露了怯,便建議讓當年留學m國,又專業對口的法學博士徐華來伺候這幫法學博士們,劉好好則作為學生代表介紹京大的學生情況。
當然他們的發言稿都是經過重重審查的,也對外賓可能遇到的一些問題作了預設,只要外賓們沒有臨時問一些出格的問題,他們只要負責照本宣科就行了,基本沒有什么臨時發揮的空間。
為了接待這些外賓,徐華特地穿起了西裝打起了領帶,劉好好也和其他同學一樣,由學校出錢,給他們定做了合身的衣服,劉好好穿著合體的白襯衫黑裙子,兩條辮子垂在胸前,眼神像被雨水洗過一樣格外明亮,身上散發著青春的朝氣,一老一少看起來格外精神。
徐華雖然緊張,可看到謝亮穿著合身筆挺的中山裝站在一旁,不由得眼睛一亮,“來來來,難得大家都穿得這么鮮亮,咱們來一塊兒合張影。”
負責攝影的老師自然知道今天對他們這些普通人來說意味著什么,這么值得紀念的重大日子,誰不想要留影紀念啊,反正外賓還沒來,立刻樂呵呵地端起相機,“徐老師站中間,好好站右邊,謝亮站左邊,都往我這兒看,我數一二三啊……”
負責接待的老師同學們都笑嘻嘻地看著他們,也準備待會兒合影留念,平時照相的機會越是難得,他們就越是喜歡照相。
謝亮被這么多人看著,難免有些不自在,看上去格外青澀,倒是劉好好和徐華這一老一少大大方方的,笑嘻嘻地看著鏡頭,沒有半點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