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省的四五月份已經很熱了,快到家的時候臨近中午,氣溫上升,大概有三十度左右,劉好好把薄毛線開衫脫了,只穿著一件的確良長袖襯衫,但還是熱得滿身是汗,她一邊用手絹擦著汗,一邊給秦阿姨打傘,未未在傘下睡著了,鼻尖處也滲出了細細的薄汗。
“這天氣真是討厭,出門的時候還覺得涼颼颼的,現在卻熱得要命,這溫差起碼有十幾度。”劉好好埋怨著,拿手絹給未未扇著風,“今天的天氣這么悶,未未不會中暑吧?”
“那也還不至于,他就是累了,睡上一會兒就好了。”秦阿姨摸了摸未未的頭,“沒事的,盡管放心好了。”
“嫂子——嫂子——”
劉好好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叫喚,但沒覺得是在叫自己,依舊擦著汗急匆匆地往市政府大門里走。
“嫂子,嫂子……”一個打扮入時的年輕人手里拎滿了東西,有些狼狽地朝劉好好踉踉蹌蹌地走來。
劉好好奇怪地看著他,終于確定這人是沖著自己來的,可這也是個陌生人,今天還真是邪門了,一路上凈遇到認識她,但她不認識的人了。
“嫂子,嫂子,我是錢大明啊,立軍哥讓我來找你!我在立軍哥那里見過你的照片,”那個年輕人朝她討好地笑,“但是傳達室大叔死活不讓我進門啊……”
劉好好恍然大悟,“哦,你就是大明啊,之前聽立軍提過,來來來,到家里坐吧。”
“好咧。”錢大明雖然其貌不揚,但是個油滑的性子,所以他是莊立軍那群發小里第一個下海經商的。
“喲,這俊小子就是小未未吧?在京城的時候沒少聽我哥叨念,要不是我親眼看到,還真不敢相信,立軍哥這么冷冰冰的性子竟然把未未的照片隨身帶著,那寶貝的樣子,看得我們也想去生一個了……”錢大明這才注意到秦阿姨懷里的未未,沒口地夸贊道。
劉好好之前從莊立軍那里了解了錢大明的大概情況,只說他是個世故的人,倒沒提他這么自來熟,嘴甜得和抹了蜜似的,該是這段時間下海經商見的人多了,磨出來的嘴皮子。
劉好好把他請到家里,給他泡了茶,又讓秦阿姨去食堂打飯菜,準備中午留錢大明吃飯。
錢大明連連擺手,“不忙不忙,嫂子,我好不容易來看我侄子一遭,今天就別在家里吃了,咱們去華僑飯店。”
現在H市對外營業規格最高的兩家飯店,一家是友誼飯店,主要是用來招待外賓的,只收外匯券,另一家就是華僑飯店,南省華僑多,顧名思義這個飯店主要是面向華僑的,吃飯不用糧票,只需要用錢或者外匯券就可以了,飯菜的價格也是極高,普通人根本消費不起。
“改天吧,今天我們去公園折騰了一上午也累了,在家里吃個便飯就好了,就是委屈你了。”劉好好淡笑道。
錢大明本來還想說些什么,但是對上劉好好那平靜而堅決的模樣,還真說不出什么反駁的話來,他發現劉好好的身上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氣場。
他之前就聽說了劉好好如何如何厲害,尤其是楊小勇,把劉好好夸得和什么似的,但他對劉好好的第一印象卻很尋常,她帶著保姆和孩子,長相清秀,打扮尋常,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的婦人,并不覺得有什么特別厲害的,直到她留他吃飯,他才發現她性格的強勢。
她留人吃飯并不過度熱情,但就是淡淡一笑,那一個眼神,就讓人不敢拒絕。
“行,那就聽嫂子的。”錢大明是個懂得審時度勢的,立刻就從善如流地應了下來。
劉好好是個很講求效率的人,沒和錢大明繞圈子,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你這次是為了紅木的事情來的吧?”
“呃,嫂子還真是快人快語啊……”錢大明尷尬地笑了笑,沒想到劉好好會這么直接,他都準備了一堆繞圈子的客套話,“我主要是想來看看你和我侄子,這不是剛巧到南省來嘛……”
劉好好扯唇一笑,錢大明愛兜圈子,她就陪著他兜圈子,反正急的人不是她。
“這人啊,還是要走南闖北才會有見識,我從前天天窩在京城,認識的人都是大院里那一幫,每天渾渾噩噩地過日子,都不曉得世界有這么大……”錢大明聲情并茂地講起了自己的見聞,“我還想辦法去了一趟香江,和咱們這兒就隔著一條街,卻是天差地別,在咱們這兒手表是個稀罕物,人家香江人個個手上都戴著手表,而且還都是瑞士的名牌,你知道瑞士不?瑞士可是……呃,嫂子你是京大的高材生肯定是知道瑞士的……”
見劉好好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錢大明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他這番長篇大論和不少人都說過了,糊弄別人興許是可以,但是糊弄劉好好他們就有些過了。
“香江人可真是富啊,什么電視機、電冰箱、洗衣機……他們那兒家家戶戶都有,那些富商玩的更厲害了,人家不抽煙,抽雪茄,平時抓了幾匹馬在那兒讓它們賽跑,就賭誰跑得快,誰跑的快誰就贏,一場賭馬下來賺個幾萬塊錢是平平常常的事情,還有的能賺幾十萬幾百萬的……”錢大明眼前發亮,“香江人是真的有錢啊……”
“是啊,”劉好好點點頭,神色平靜,似乎不為所動,還不忘勸他,“吃菜,我們食堂的大師傅南省菜做得很好,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
錢大明說了這么多,卻沒有從劉好好身上得到自己期待的反應,不由得有些氣餒,“聽說嫂子在京大的時候,經常接待外賓,應該也是見慣了大場面,恐怕也不把香江的富有放在眼里了。”
“哪里的話,無論是香江,還是那些發達國家,比我們富有是事實,我們自然是想要努力追趕,怎么可能不放在眼里?”劉好好搖搖頭,作為幾十年后的大國子民,她和時人不一樣,對香江的富庶毫無艷羨的感覺,正是這份與眾不同的從容讓錢大明心里很沒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