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前世的長福縣雖然經濟實力也不弱,但是絕對沒有這么多工廠,也就和現在的永樂縣差不多,環境破壞得并不嚴重,沒有前世的經驗打底,她也不確定長福縣現在這樣瘋狂的發展,會不會給環境造成毀滅性的影響。
除了火力發電廠之外,投資區里的印染廠、服裝廠、鞋廠都給大氣、土壤、水體帶來不同程度的污染,灘涂養殖也對近海產生了污染,就算這幾年把水電站建好,依舊沒有辦法從根本上解決污染問題。
“環境的破壞,只要短短幾年,治理卻要花上十幾年,甚至數十年的功夫,耗費大量的金錢和精力。我明知道這個道理,可是最后,還是無能為力。”劉好好有些悲傷。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她和趙蘭舟爭論的話猶在耳畔,卻是她自己第一個背棄了自己的信念。
但要問她后悔嗎?
她并不后悔,因為正如趙企和謝亮所言,那時候長福縣的老百姓窮得都快活不下去了,在生存和環境面前,她還是選擇了生存。
這不是一個難以選擇的問題,但是卻要背負巨大的心理壓力,原先清澈的河溝變得污濁惡臭,原先清新的空氣帶著淡淡的氣味,甚至就連天上的星星也越來越少……
當未未因為糟糕的空氣而頻頻咳嗽的時候,當未未抱怨越來越難看到星星的時候,當未未捂著鼻子走過河邊的時候,她這種愧疚到達了頂點,全縣受害的不止未未一個孩子,不知道有多少孩子為經濟的發展付出了代價,他們的童年記憶再也沒有山明水秀,只剩下工廠的大煙囪和灰蒙蒙的天空。
“既然做了選擇,就不要后悔,問題總是要一個一個解決的,先吃飽肚子,再富起來,然后再慢慢治理環境,別動不動就愧疚,這么悲觀,不是你的風格。”謝亮酒醒了不少,眼神恢復了之前的冷峻。
“雖然我不贊同謝亮不結婚,但是對他現在這番話還是持肯定的態度。”趙企半開玩笑道,“無論做什么事,都不可能十全十美,總是要有取舍,你是聰明人,應該比我們更清楚這一點,不必覺得愧疚,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現在好,今后就未必了,長福縣的發展已經上了軌道,說實在它現在的發展速度,連我都始料未及,長福縣今后的發展重點不在于經濟的高速發展,而是沉下來,走得更穩一些,所以我準備讓一些對經濟貢獻小,對環境污染大的工廠退出我們長福縣。”
“讓工廠退出長福縣?!”趙企的目光震動。
現在經濟發展是各地絕對的中心工作,從上至下招商引資工作都開展得如火如荼,恨不得大建工廠,作為縣域經濟領頭羊的長福縣竟然有膽氣想要為了保護環境關閉工廠?恐怕又會引來極大的爭議。
謝亮的酒醒了大半,怔怔地看了劉好好幾秒,衷心嘆服道,“這份膽氣,這份魄力,不愧是我認識的劉好好!”
發現錯誤立即糾正,無論付出什么樣的代價都在所不惜,恐怕也只有劉好好了。
趙企眼中有著欣賞,但也有擔心,“你這么做恐怕阻力很大啊。”
長福縣發展到現在,已經不是劉好好能夠控制的,關注它的人太多了,各方的利益牽扯也十分復雜,讓那些污染企業退出,如何保障投資者的利益?如何能穩定其他投資者的信心?如何建設低污染的工廠?樁樁件件都是難題。
“是的,但這是一個過程,也只是在初步謀劃中,建水電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再開始整治工廠,一味關停也不是辦法,還是要想辦法促使它們轉型升級,或者添加必要的環保設施,總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這個水電站必須建,而且規模還不能往小了建。”
“我看了你發過來的資料,在H市比較具備建設水電站條件的只有青山縣了,具體狀況還需要到青山縣實地察看,如果能建的話,我也贊同你的想法,盡量建一個大型電站,最少要能夠滿足你們整個H市今后發展的需要,不僅要看著當下,還要看到十幾二十年后。但是如果要在青山縣建水電站,可能會給當地帶來一些影響,你恐怕要協調很多關系。”
趙企不是那種不通實務的學者,這幾年他也在一些地方勘察,幫助建設水電站,對其中的厲害關系也有一些了解,劉好好能在長福縣做主,但未必能做得了青山縣的主,建水電站對青山縣弊大于利,青山縣憑什么要為了長福縣的發展犧牲?恐怕反彈會很大。
“沒有哪件事是簡單的,這件事我會盡一切能力協調,但是青山水電站的事情還是要麻煩您多費心了。”
“實地考察完之后,我會給你一份初評報告,為了謹慎起見,建議你后期還要邀請全國各相關領域的專家做一份全面的報告,到時候他們也會從其他的角度出發來論述水電站建設的可行性,可能會對你說服省里、市里建設水電站有所幫助。”趙企提點道。
“謝謝您。”劉好好認真地記下來,又請教了趙企許多水電站建設的細節問題,兩人談得十分投機,趙企則對長福港的建設很感興趣,提出想去港口看一看。
謝亮一邊聽著,不由得想起過去,當年他們在學生會籌劃活動時,她就已經顯示出非凡的組織協調能力,而且能夠著眼大局,心懷天下。
現在的她比當年又要更強上幾個段位,單是這么坐在這兒聽她分析問題,就覺得受益匪淺。
現在的她已經朝著她想要走的路穩穩地前進,曾經仰慕過她,想要努力追趕她步伐的他,已經無論如何都再也追不上了。
不過他也不需要追趕,她在離校之前曾經和他說過,他適合專心搞學術科研,只要靜下心來鉆研,一定能夠取得成就。
現在的他走在自己的路上,踏實安心,不再去和任何人較勁,因為他知道這才是最適合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