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什么可惜的,都是工作。”黃琪很坦蕩,無論做什么,他都會竭盡全力把工作做好。
劉好好溫和地笑道,“我可能會經常加班,你的任務很重,能不能接受得了?”
“能!”黃琪毫不猶豫地答應道,那鄭重其事的樣子,仿佛領下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你是Q市人?”劉好好突然問道。
“是。”黃琪毫不猶豫地點頭。
“你和我說說這個地方吧。”劉好好親自給他端來一杯茶,擺出了閑聊的態度。
“啊?”黃琪一臉懵,他的文化水平并不高,口才不好,劉好好讓他介紹這座城市,他都知道該從什么地方說起。
“你是哪個縣的?不如就說說你的村里的事情吧,說什么都可以。”
黃琪見她笑意親切,和部隊里的那些嫂子沒什么兩樣,便也放松下來,隨意地和她聊了起來。
劉好好饒有興致地聽著,聽到他的姑姑嫁到了高水縣,更加好奇了,“你和我說說高水縣的事吧。”
黃琪一愣,隨即苦笑,笑容中透出一絲尷尬,“高水縣現在在全國算是出名了,簡直可以說是臭名遠揚,我雖然不是高水縣的人,但是我老家就在它隔壁,我們兩個縣互相婚嫁挺多的。其實那里的人也沒大家想象中那么壞,不是那種壞到骨子里的匪徒,看上去也就和我們普通人一樣。但是他們那兒環境太糟糕了,連我老家還不如,尤其是過去,如果不是我姑姑年紀拖大了,不好嫁,家人里也不會把她嫁過去。那里地少人多,沒有別的出路,就成群結隊地出去討生活,其實剛開始他們也不是存心想要騙人的,是真的存了要抱團做正經生意的心思的,我姑父也跟著鄉親們出去做生意了。”
“那時候他們打聽到外地做獺兔生意很賺錢,就也想著自己搞,就到外地去弄了許多獺兔崽子給農民,讓他們幫著養,那時候他們真的不是存心騙人錢財,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到時候收購轉手的,誰知道養獺兔的人太多了,咱們這兒又沒有愿意收購的皮毛廠,運到外地皮毛廠去,運費要很多錢,皮毛廠給的收購價格又不高,成本加上運費,他們還得往里頭貼錢。于是一合計,與其把獺兔收購回來虧本,還不如卷錢就跑路,這么一倒騰,受苦的是那些上當的農民。”黃琪倒不是有意為高水縣的這些人辯駁,他們并不是故意騙人錢財,而是沒有正經經營的能力,不是什么做生意的料子。
劉好好在H市的時候,就看過不少被養獺兔坑慘了的農民,就算她竭盡全力,也只能讓他們收回本錢,還是讓這些老百姓失望了,她和農業局的那些同志被這件事鬧得焦頭爛額,恨不得立刻就抓到那些騙子判刑,可是這些人東躲西藏,現在又沒有什么追逃聯網系統,公安局也對他們無能為力。
“他們卷了錢跑掉之后,發現這么做賺的錢更多更輕松,嘗到了甜頭,就開始抱團結伙坑蒙拐騙,事情越做越過分,加入的人也越來越多,一個帶一個,幾乎整個高水縣家家戶戶都有人在外頭做這種事。其實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但就這么一會兒,高水縣的名聲就臭了。不過我看他們也不是很在乎,只要有錢賺就行了,反正他們也不回家,就算回了家也沒什么,大家都在做這種事嘛。我姑父出去之后就沒怎么回過家,我姑姑一個人在家里照顧年邁的公婆和三個孩子,不過我姑父的錢倒是一直都有寄回來,家里的樓房起得特別好,他們高水縣到處都是這樣的大樓房,老家人可不管他們做些什么,只要有錢寄回來起樓房,這家在村里就特別有面子。”
劉好好若有所思,在筆記本上寫了四個字——“房子”、“面子”。
大家都覺得劉好好初來乍到,對Q市可謂是全然陌生,在這種情況下,她不可能一上來就大刀闊斧地銳意革新,總是要等到摸清摸透情況了,再對癥下藥,畢竟當初她在長福縣也沉寂了好一段時間,才抓住了機會一飛沖天。
沒想到劉好好來Q市才幾天就去了高水縣,高水縣的領導知道她是為何而來,熱情接待的同時,多少也有些尷尬,老百姓不把壞名聲當一回事,他們可就坐不住了,高水縣的風氣不好,他們也是要負責任的,被點名批評后,縣里的兩個主官都被撤換了,現在這兩位雖然都是新任命的,但面對領導三不五時的關切,還是很不自在,可是他們真的很無奈啊,實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杜絕這種現象。
嚴抓、嚴管、嚴防……這樣的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實在太難,也太抽象了。
整個高水縣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人在外做這些事,有的甚至還賺了大錢,回來反哺家鄉,都是鄉里鄉親的,他們哪里下得去手,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時候還得幫助家鄉應付上級。
高水縣的結伙詐騙算是聲名遠播了,但是這些人都是在外頭招搖撞騙,堅決不肯自己的鄉親,在老家還真沒什么違法行為,縣里現在的兩個主官雖然是外鄉人,可也拿他們沒轍,這名聲難聽是難聽了點兒,但是他們又沒在老家犯事兒,人也常年在外沒回來,他們能拿他們怎么辦?除了宣傳之外,他們實在想不出什么招數來杜絕這種不良風氣。
但是在錢的面前,宣傳實在單薄無力,無論是拿著大喇叭廣播,還是散發傳單,都沒有人當一回事。
“劉市長,我們也認為要嚴懲這些搞詐騙的人,但是我們縣里真的無能為力啊,被騙的人不去報警立案,當地的公安不去抓人判刑,我們這些老家人總不能越俎代庖啊,總不能因為犯法的人是我們這兒的人,就把責任推到我們身上吧,我們這鍋背得真的挺冤的。”高水縣的方縣長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