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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共問罪官韓旭

  麟州的官衙就是魯王宮,王宮比不上皇宮,但比其他道衙要高厚得多。

  高厚的墻院也擋不住滿城的喧嘩。

  哭聲喊聲叫聲聲聲沖破門窗。

  “你可以把我關在城里。”韓旭坐在廳堂里,看著中里,“還要把民眾們都關起來嗎?”

  中里只道:“大人放心,些許毛賊不足為懼,我們能守住麟州城。”

  韓旭看著他:“你說的我們,是誰?到底為什么把我困在麟州?”

  是李明玉,還是那個小齊?

  他知道不管李明玉還是河南道那個小齊,與他交好并非真心,只是利用他爭權奪勢,但現在天下未平,卸磨殺驢也太急了!

  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淡然的韓旭,看著中里的時候,難掩悵然。

  在麟州城被圍住沒多久,他就發現了,作為一城之主,蛛絲馬跡的變化他都能發現,更何況是斷絕商路境內封閉這么大的事。

  讓他更震驚的是安排這一切的是中里。

  中里是他的眼,是他的手,手和眼突然沒有了,他就變成了瞎子廢人,他無可奈何。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世上哪有什么忠誠義士,都會變的  “你什么時候投靠他們的?”他問。

  這個問題他問過很多遍。

  中里一如先前不回避他的眼神,只道:“大人,我的職責是守護你的安全,從始至終都沒有變。”

  韓旭冷笑:“本官的安全,不是你們這些兵馬能守護的,而是手無寸鐵的民眾。”

  他伸手指了指外邊。

  “如果你們守不住民眾安危,那本官也不會安全。”

  有人從外邊急急進來:“里大人,管爺讓你把....請韓大人出去。”

  中里皺眉:“用不著韓大人出面吧?”

  來人看了眼韓旭,低頭道:“管爺說,守不住城,傷亡會太大,還是....“

  余下的話他沒有說,中里很清楚,肯定是為了韓旭不值得讓全城人陪葬。

  韓旭聽到這里笑了:“看來都還沒喪心病狂,知道孰輕孰重。”

  他站起來理了理官袍向外走去,這一次中里沒有阻攔,跟上他。

  廳外的院落里沾滿了衛兵,鐵甲兵器一層層。

  韓旭看著這場面,道:“上一次被這么多兵衛圍著還是在潁陳,去泥水谷見于非的時候。”

  他看了眼中里。

  那時中里孤身相護,從千軍萬馬中殺出一條血路,不離不棄。

  中里對外邊的衛兵抬手示意,衛兵們齊刷刷的讓開一條路。

  韓旭沒有再說話闊步而行。

  縱然哭聲喊聲震天,一年多來執行的秩序讓麟州城沒有陷入混亂,街上聚集的民眾看到兵馬疾馳,立刻就讓出路。

  “是韓大人!”

  “韓大人!韓大人!”

  韓旭目不斜視縱馬疾馳,沒有半句安撫民眾,但民眾們好似吃了定心丸,流淚歡喜。

  站在城墻上看著疾馳而來的中年美官員,老管搓了搓耳朵。

  “這樣不會給小姐惹麻煩嗎?”桂花問。

  老管嗨了聲:“一個韓旭能惹什么麻煩,打嘴仗惡名聲,對小姐來說又能怎樣?”

  想把小姐拉下來,還不是要靠打。

  他轉頭看城外涌涌的兵馬。

  “小姐正等著他們來打呢。”

  韓旭沒有問圍城的是誰,中里等人也沒有告訴他,所以當聽一聲聲韓旭認罪的喊聲,站到城門上看到衛軍隴右道以及項字大旗時,韓旭很驚訝。

  “項云!”他喝道,“你要造反嗎?”

  項云看到他,制止了衛兵們的呼喝,在一眾盾甲兵的護衛下上前一步:“韓旭,你可認罪!”

  韓旭皺眉:“本官何罪之有?”

  項云道:“韓旭,先帝在宋州遇刺,崔相爺,三皇子俱亡,深宮之中,層層護衛之下,還能有刺客潛入,韓旭,這宋州城是你安置的,陛下也最信任你,除了你,還有誰能讓刺客牽無聲息潛入?”

  他說了這么多,韓旭其實都沒有聽到,聽到第一句話后,他就雙耳嗡的一聲,天旋地轉,眼前的一切都聽不到看不到了。

  先帝?先帝怎么會在宋州遇刺?先帝早就死在京城了啊,皇帝不是安全進京了嗎?這又哪來的先帝?進京的皇帝又是誰?

  宋州,遇刺,崔相爺,三皇子俱亡。

  他只是在麟州與世隔絕一年,怎么天地都改換了一般?

  韓旭抓住城墻,看向城門下。

  “項云。”他用盡力氣喊,“你在,胡說什么?”

  項云道:“韓大人,你不要狡辯了,楚國夫人為什么會封第一侯,攝政監國,你心里不清楚嗎?”

  楚國夫人,第一侯,攝政監國,先帝,宋州,遇刺,崔征,三皇子俱亡,這幾個詞在韓旭腦海里轉動,不用項云再說什么,他心里都明白了。

  他看向身后站著的桂花,中里。

封住麟州城,封住麟州城,原來是為了這個  “她!”他道,剛張口就噴出一口血,人也向前倒去....

  中里一步上前將他扶住,免得摔下城墻。

  城門下項云發出質問:“韓旭,你可知罪!”

  暈過去的韓旭沒有回答,老管撲過來替他喊道:“項都督!韓旭認罪!”

  老管開口有些出乎項云意料,但也不重要。

  項云看著城門上的老管:“既然認罪,還不快開城門束手就擒!”

  老管在城門上道:“項都督,正是因為韓旭有罪,李都督才命我們將他看守在這里。”

  他伸手指著城門下冷聲高喊。

  “你現在打來,是要解救韓旭嗎?除非戰死,否則我們不會把罪官韓旭交給你!”

  在他身后一眾衛兵舉起兵器齊聲怒喊。

  “誓死不放罪官!”

  “誓死不放罪官!”

項云皺眉看麟州城門,他當然知道韓旭被關在麟州城,整個麟州城都被封禁了,守城的也是劍南道的兵馬,他猜測這是女侯的命令,因為韓旭是個直臣  “直什么臣啊。”聽到項云說不是來解救韓旭,要解除誤會的老管獨自從城門出來,坐在項云面前嗤鼻,“早就成了女侯的裙下臣了,整個大夏誰不知道啊。”

  韓旭和楚國夫人的閑言碎語項云的確知道,兒女私情可以有,不過對于韓旭來說,神仙下凡也休想讓他涉及到弒君。

  老管對項云壓低聲:“他當然不知道,是女侯一直瞞著他利用他,你知道他為什么去宋州?”

  項云道:“崔相爺提議的。”

  老管嗤笑擺手:“云哥兒,你不在韓旭身邊,你可沒我們清楚。”

  這一聲云哥兒喚的是幾十年的交情,項云面容稍緩,道:“管爺,請說。”

  老管拿出一疊信:“這些都是韓旭貼身裝著的,他跟女侯之間的私信。”

  項云伸手要拿,老管又按住,挑了其中一封給他:“看這個就夠了,其他的,不堪入目。”

  項云依言接過打開,借著燃燒的火把看信,這邊老管眉飛色舞:“說是崔征提議,崔征提議了,他先去問女侯,女侯鬧著讓他來河南道,讓他把河南道給她留好,嘖嘖,女侯不是不肯離開京城嗎,為什么突然肯來宋州見陛下了?嘖嘖。”

伴著他一疊聲嘖嘖言語暗示,項云看完了這封彼時還是楚國夫人的女侯給韓旭的信,嬌蠻憨癡,又兇又嗔,指明要河南道才肯出京  從字面意思來看是擔心離開京城后失去權勢,所以要把控四周,那時候是沒發生宋州夜宴刺殺事件,現在再回想,這滿紙女兒鬧的言語寒意森森啊。

  “明玉既然知道,為什么不上報!”他肅容道,“管爺,謀逆大罪,知情不報,是同黨!”

  老管跳起來:“我說項云,那時候,我們怎么想到那女侯要做這種事!明玉公子,一個小孩子,他知道什么啊!”

  他伸手指著項云。

  “我們明玉可是一直反對陛下回京的,一直說危險,有用嗎?有人聽嗎?還被韓旭罵了個狗血噴頭!”

  “你現在來指說明玉公子是同黨?”

  他瞪圓看著項云。

  “項都督,你什么意思啊?”

  項都督項云輕嘆一聲:“管爺,喊都督就見外了。”

  老管對他呸了聲,冷笑:“項都督有了新人了,我們這些人,當然成了外人了。”

  項云知道他說的是齊山,沒有接這個話題,反問:“你們當初既然知道,也該給我打個招呼啊。”

  老管抱臂看著他:“項都督知道了能怎樣?以項都督的智慧,先帝一死,您就猜到了吧?先帝都死了一年了,項都督不也才來嗎?”

  他再長長的吐口氣,幾分悲痛。

  “當時宋州是我們公子負責外圍警戒的,有叛軍刺客潛入,他是大罪難逃,當時女侯在先帝尸首前,就要問罪小公子,他能怎么辦?”

  “盡管如此,他還是給我們下令,讓我們把韓旭這個罪人關在麟州。”

  “我們公子則在女侯手下,忍辱負重聽候調遣,以待!”

  他說到這里看向項云,抬手抹了把胡子。

  “項都督,如果不是你喊讓韓旭認罪,我們真要跟你拼命了!”

  項云默然一刻,道:“明玉做得很好,是我思慮太重畏怯,到現在才敢問罪女候。”

  老管重重的吐口氣:“今日由你說這句話,我們也放心了,你把韓旭拿去吧。”

  他說著又想起什么,摸出一封信。

  “哦,這個,大小姐剛給你寫的信,還沒來及送去,正好你過來了,不過你看看也就算了,其實也不是請你幫忙,只是想提醒一下,有了新人別忘了舊人。”

  他將信拍在項云手里,轉身就要走。

  項云拉住他的手。

  “管爺。”他道,“衣不如新,人不如舊。”

  老管回頭看他。

  項云將他的手重重的握了握:“請與我同去,劍南道與隴右道,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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