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醫生匆匆的趕了過來,看到站在門外一臉驚喜的趙長槍,沒有說話,只是沖他善意的笑了一下,然后便邁步進入了重癥監護室。
趙長槍隔著玻璃窗看到李醫生進入病房后,仔細的檢查了一下工人的身體,然后又問了監護護士幾個問題后,才邁步走出了病房。
趙長槍迎上去,還沒等他發問,李醫生便主動說道:“年輕人,你終于可以松口氣了,你的朋友已經初步度過了危險期,如果不出意外,他應該會逐漸的好起來。你現在可以進去探視一下他了。但是病人現在還很虛弱,需要休息,你不能和他聊太多時間。明天早上,醫院會將他轉入普通病房,到時候,你們就可以隨便去探視他了。”
“謝謝你,李醫生。真的謝謝。”趙長槍不自禁握住李醫生的手,由衷的說道。他現在不光敬佩趙長槍的醫術,更敬佩他的醫德。
“沒什么,我只是在盡一個醫生的職責而已。你不用謝我,更不用搞那些世俗的東西。”說完,李醫生沖趙長槍寬厚的笑了一下。由于他平日一心撲在工作上,竟然沒有認出眼前的青年就是杜平縣風頭正勁的教體局副局長。
想起那兩千塊錢,趙長槍不禁有些汗顏,剛想再說點什么,李醫生卻接著說道:“可惜,縣醫院的條件實在太差了,你的朋友也許不能被安排進病房,到時候就只能住在走廊了。唉!什么時候市政府能撥款再建一座病房樓就好了,那樣醫院的病房就不會那么緊張了,病人交錢到這里看病,也不會受這么大的委屈了。”
李醫生邊說邊無奈的嘆了口氣,這時,病房里面的護士忽然端著一個醫用托盤從里面出來,聽到李醫生的話,接口說道:“302特護病房不是還有一個病床嘛,憑什么里面的病人不讓醫院再安排病人進去?這里可是醫院,不是他家的客廳。憑什么他能交錢就霸占兩張床位,一整間特護病房啊?照這個道理,如果我有錢的話,是不是就可以將整個醫院都包下來,那么別的病人就都不用來醫院看病。”
護士發完牢騷,瞥了一眼不遠處的302特護病房,然后端著托盤朝護士站走去。
趙長槍當然不愿自己的兄弟躺在走廊的臨時病床上,雖然醫院盡量將走廊弄得像病房的樣子,但走廊就是走廊,人來人往的,很是嘈雜,根本沒法和病房相比,現在聽說302特護病房還有床位,于是馬上對李醫生說道:“李醫生,既然302還有病床,那你就費費心,將我的朋友安排進去吧,費用方面不是問題。”
李醫生猶豫了一下才說道:“不是錢的問題,而是302房間的病人有些特殊,算了,我給有關人員打聲招呼,盡量把你的朋友安排進302吧。不過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說完,李醫生朝又要表示感謝的趙長槍擺擺手,邁步離開了,嘴里卻輕嘆一口氣說道:“唉,這世道啊”
趙長槍看著李醫生的背影有些茫然,不知道李醫生為什么忽然發此感慨。但他卻隱隱然感到和現在住在302的病人有關。
“住在302特護病房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呢?明天倒要好好會會他。”趙長槍想著心事,從旁邊護士手中接過無菌服和鞋套,套在身上,邁步走進了重癥監護室。
讓趙長槍有些失望的是,工人只是短暫的醒轉,當他走到工人身邊的時候,他竟然再次睡了過去,只是臉上的已經恢復了正常的血色,鼻子上仍然卡著氧氣罩,從他胸脯的起伏上可以看出,他的呼吸也非常的平穩。
趙長槍不說話,只是那樣靜靜的近距離的看著自己的兄弟。工人長的非常的普通,屬于扔到人群就找不出來的人,但是趙長槍知道工人有一顆聰敏的心。他原來是一名真正的焊接工人,因為有一次參加職業技能大賽,懷疑組辦方搞暗箱操作,當場揭發了黑幕,結果得罪了人,被組辦方找人將他的肋骨打斷了兩根。工人傷好之后,竟然一怒之下暗中查訪到了當初雇兇打他的幕后兇手,將那人的小腹用西瓜刀劃了個稀巴爛,雖然那人最后保住了一條命,但卻落下了一身后遺癥,而工人從此卻流浪天涯,最后在夾河市和失意的把總醫生等人混在了一起,成了街頭古惑仔。
此時,趙長槍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工人,心中竟然對他產生了許多的愧疚,大家在他的感召下,加入毒龍會,本來想過上好日子,可是因為自己一直堅持不讓毒龍會涉足違法生意,兄弟們的日子也過得一直很辛苦,就連工人這些堂主們,每月也只有萬把塊,這和他們的初衷可是格格不入,兄弟們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跟著他混,可不是想過這種清苦日子的。
堅持正義是沒有錯,但是追求財富也是大多數男人的終極夢想,尤其這些游走在社會邊緣的幫會人士。
現在毒龍會在夾河市的生意逐步走上正軌,總部的地下汽車城生意也逐漸火爆起來,而杜平縣眼看就要迎來一個大發展的時期,大把的賺錢機會擺在了兄弟們的面前,沒想到工人卻倒下了,如果工人就這樣掛了,那才是比竇娥還冤。
趙長槍越想越對不起工人,眼角竟然流下幾滴清淚。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雖然趙長槍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是他臉上的淚痕和表情卻將他和工人之間的感情展示的淋漓盡致,站在一旁的護士也被眼前兩個男人之間的感情所打動,于是小聲對趙長槍說道:“你放心,你的朋友吉人天相,應該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趙長槍重重的點點頭,小聲重復著護士的話:“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也不知道他說的是工人的身體會好起來,還是毒龍會的日子會好起來,或者社會上其他的東西會好起來,也許兼而有之吧。
這一夜,趙長槍就那樣在工人的床前,默默的坐了一晚上,護士幾次催促他離開,他都沒有聽,最后護士小姐只好任他呆在病房了。
第二天早上,工人再次醒來,當他看到面前一臉疲憊的趙長槍時,氧氣罩里面的嘴唇囁嚅了一下,趙長槍分明聽到工人喊了一聲槍哥。
“兄弟,你終于醒了!別說話,好好休息,醫生已經說了,你已經度過了危險期,過幾天就能生龍活虎了。到時候,我們再好好的喝一杯!”趙長槍連忙小聲說道。
工人咧咧嘴露出一絲笑容,沒有說話,但趙長槍卻從工人的笑容里知道了他想說的一切。兄弟之間本來就不需要太多的語言,一個笑容,一個眼神足矣!
在李醫生的堅持下,工人最終還是被送進了302特護病房,但是當趙長槍幫著護士將工人推進病房時,卻發生了一些不愉快。
當護士催著輪車,趙長槍舉著吊瓶,將工人推進302的時候,原本住在里面的病人早已經醒了過來,床邊還圍了七八個年輕的男男女女,聽他們說話的口氣好像是病人的兒子兒媳還有女兒女婿等等。
躺在病床上的是個五十幾歲的中年人,看臉上的氣色很好,說話的聲音也很洪亮,根本不像重病的樣子。
看到有新病人進來,剛才還興高采烈的眾人全都不說話了,只是用鄙夷的眼神看著趙長槍和輪車上的工人。一個留著寸頭的年輕人沖護士說道:“唉,唉,你們這是干什么?不知道我們已經將這個病房包下了嗎?為什么還要安排病人進來?”
“醫院病床不夠,只能將他安排進來了,大家都包含一點。”護士的措辭雖然沒問題,但是她早看不慣這個病房里病人的囂張做派,所以語氣便有些生硬。
年輕人一看護士冷漠的表情,馬上不爽了,大聲說道:“你這話什么意思?他進來是交錢,我們進來也是交錢,我們可是先來的,這個世道還有沒有先來后到了!”
“對不起,您已經欠費了,醫院有權對這個床位做出安排。”護士不卑不亢的說道,邊說邊開始整理中年人旁邊的病床,想將病床上的腦白金,黃金搭檔等亂七八糟的東西放到病房一角的櫥柜里。
沒想到她的手剛碰到床上的東西,寸頭忽然一步沖到她面前,粗暴的一巴掌拍在她的手背上,吼道:“別動老子的東西,弄壞了你賠得起嗎?你們醫院也太黑了吧,我們五天前才交了兩千元住院費,現在就欠費了?我要到有關部門去告你們!”
護士的手背上馬上多出五個通紅的手指印,她毫不退讓的沖寸頭說道:“你怎么打人?特護病房可是稀有資源,收費本來就高,何況你們占用了兩張病床,費用當然高!還有,按照你們的要求,每天給他注射的可都是進口藥!能不貴嗎?要想繼續住在這里,趕緊去繳費吧。但是這張病床你們不能繼續占用了。這是病床,不是旅館住房!”
“打人?老子打的就是你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娘們!以為披身孝衣就真的是天使了?屁!”寸頭說著話,竟然真的揚手要朝護士的臉上拍去。
“住手!”就在此時,舉著吊瓶的趙長槍忽然一聲冷喝,然后冷冷的看著寸頭說道:“不要驚擾我的朋友,不然后果不是你能擔負的起的!”
說完后,趙長槍低聲沖正瞪著眼睛看著眼前一切的工人說道:“兄弟,你沒事吧?不要生氣,只是小腳色,和這種人生氣,不值當。”
工人帶著氧氣面罩,不方便說話,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但是看向寸頭的眼光卻充滿了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