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根所期待的安享晚年并沒有實現，相比起年輕時養家糊口的辛苦，如今生活條件好了，孩子們終于健康長大，考驗才剛剛開始。
很焦慮。
家里只靠地里那點收入，要養活五個孩子是很不容易的，農村有句俗話，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李老根有四個年紀相差不大的小子。
可想而知壓力山大。
所以到了李榮帶回一個姑娘時，李老根很心慌。
差點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兒子們長大了，就要結婚。
彩禮、新房、酒席……
當時李裕才十二，正在上初中，他成績很好。
那個時代還不流行外出打工，至少在小莊鄉是很少的，雖然李榮跟李華已經輟學回家，但一直都是在家種地，閑著沒事就去河里摸魚蝦去山上摘野果子，去鎮上賣了換點錢。
李富也在念初中。
李榮要結婚的對象是鄰村一個姑娘，圓臉，身材豐腴，不算很好看，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很討喜。
這樣的女孩在農村是很吃香的。
反正秀花一眼就看中了，可惜女孩家要一千塊錢的彩禮。
在那個豬肉價錢才一塊多的時代，可謂天價。
沒辦法。
女孩家里也有哥哥弟弟。
顯然才九歲的李蘭還派不上半點的用途。
李老根做了個決定。
他打算帶著李榮李華跟鎮上一個相熟的人去山上砍竹。
距離宏源鎮十里遠的谷縣有一片大山，山不算高，卻很陡峭，路都是人一步步踩出來的。
山里多竹。
就衍生了一群砍竹人。
把碗口大的楠竹砍倒，并從崎嶇的山上拖下去。
是，用拖的。
山路不好走，又根本沒有能上去運輸的交通工具，只能全靠人力。二十斤竹能得五毛錢。
李老根一趟能拉兩百斤，一天兩趟，就是十塊，再加上李榮李華的，他倆力氣小，打個八折，兩個人就是十六，算下來一天能有二十六。
很不錯了。
這砍竹子的活計并不是一直有的，加之辛苦異常，所以并沒有多少人愿意干，才便宜了李老根。
三個月的時間，除去下大雨的天氣，再扣掉吃喝，父子仨攏共存下一千五百多塊錢。
畢竟在山吃山。
很多吃的都是現成的，譬如竹筍菌子之類還能賣錢。
很開心。
李榮彩禮要一千塊，再說說價，能剩下不少。至于酒席什么的，都出了那么多彩禮，哪還有錢辦。
李老根不止李榮一個兒子，李華過兩年也要結婚，后面還有兩個兒子，李裕學習還好……
得精打細算。
在山上，他瘦了，黑了，但精神特別好。
逢人就笑。
李榮女朋友那邊最終同意以八百塊彩禮成交，畢竟誰都窮，再拗下去只怕會竹籃打水。
李家愿出八百，什么好姑娘找不到。
就醬。
李榮結婚了。
依然跟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沒錢是一方面，李榮底下還有三個弟弟，按照規定得等其他人都結婚才能分家。
兩年后。
李華也交了女朋友。
當然彩禮跟李榮當時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多了婚禮。
這兩年李老根會時不時的出去打零工，經濟上就寬裕許多，再加上李裕考上了高中。
喜事連連。
但田翠珠不高興，她結婚時可沒有婚禮呀。
矛盾伊始。
田翠珠生了兒子底氣就很足，鬧得雞飛狗跳，最后還是李老根給她拿了兩百塊錢才消停。
王芳才嫁過來。
又確實她辦了婚禮而田翠珠沒辦，就忍了。
忍得了一時，忍不了一輩子。
家里吵得兇，只靠那幾塊地根本賺不到錢。
李華跟李富決定出去打工。
聽從外面回來的人說，大城市里遍地都是黃金。
很誘人。
兩人什么都做過，錢不是那么好賺的，沒錢的時候甚至睡過大街住過橋洞，連過年都沒回來。
為啥？
沒路費唄。
第二年，兩兄弟就分開了。
李華去了工地，他下苦力，跟著熟手學砌磚。
李富在擺攤。
他很瘦，根本吃不了那份苦，就學人擺攤。
偷摸著。
李富賣過許多東西，什么流行他就賣什么。
三年后回來。
帶著一個穿戴時髦的姑娘。
姑娘很潮，但該要的一樣都不能少，彩禮三大件酒席，她甚至提出分家，讓李老根重新建一座房。
李老根怎么可能同意。
再說，李裕考上了大學，光學費就要不少。
家里出了個大學生，這是光宗耀祖想都不敢想的事，就是拼著不給李富娶媳婦，也得把他供出來。
雙喜臨門。
李裕是去外地念書，每個月要按時打生活費過去，大城市的消費又高，少說也得三百塊。
很難。
李老根心有余而力不足。
這種情況就只能集眾人之力了。
他要求三個兒子交生活費，用來供幺兒讀書。
榮華富怎肯。
就算他們肯，各自的媳婦也不肯。
當時李老根還算年輕，還沒到五十歲，態度很強硬，說不支持弟弟就從家里滾出去。
什么都得不到。
他唱紅臉，秀花就唱白臉。
“小裕學習多好呀，咱村就他一個大學生，還不是前途無量，等他出息了，還不拉拔下你們這些親哥哥。”
榮華富：……
一點就通。
就他們這學歷只怕一輩子都窩在農村里了，但李裕不同，他一畢業就能分配工作的。
是分配呀。
反正最后三家都出錢，硬是把李裕供了出來。
沒有任何意外。
李裕分到了某事業單位上班，而他的女朋友則是在一所學校當老師，兩人打算畢業就結婚。
紀娟娟不是本地人。
但她想成為本地人。
談婚論嫁得時候要求李裕必須在芙江市買房。
是必須喲！
李裕就跟家里說了這事。
他身上穿著一件白襯衣，鼻梁上架著副眼鏡，坐得筆直堅挺，面龐瘦削，不茍言笑。
李老根很苦惱。
他狠狠的抽了口旱煙，“娃，這些年你三個哥哥結婚，又供你念了大學，家里實在沒錢了。”
關鍵買房……
若是買了，那另外三個兒子是不是也要買。
都是兒，一碗水端不平的話會讓人寒心的。
榮華富臉色都不好看。
李裕在芙江市買房子，豈不是以后就不回來了，那他們四年出的學費生活費……怎么算。
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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